保安诡夜
一 御海馨苑小区（旧版）

已经晚上10点多了，这是我连输的第八局了。我意识到，再玩下去，我会像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无休无止。

我关掉“英雄联盟”的页面，把因为玩游戏而最小化的网页重新点开。还是那么几个职位，“保安”这一栏并没有什么更新。我意识到，明天再闲一天，我就已经付不起下个月的房租了。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有一栏的招聘信息旁边多了三个红颜色的“急”，我点进去一看，月薪面议，包吃住，旁边还有一段话：公司急需像你这样的高素质人才，还等什么？这儿，就是你实现梦想的地方！

我笑了笑，还高素质人才，一个保安而已，说得这么高大上。不过这么急着招人，说不定去了以后可以跟他往上抬抬工资。想到这，问网管要了纸和笔，记下了联系方式，匆匆去吧台结了账，出了网吧。

我叫周晖，今年21岁，离开老家伊春已经3年了。当年我爸因为我的学习问题没少跟我吵架。终于在我中专毕业的那天，我爸和我动了手。我在抵挡的过程中不知道脑子怎么抽了筋，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摔倒在地。我想起来了，因为毕业聚餐我喝了酒。

在我爸绝望的“滚”声中我跌跌撞撞的逃出了家门。跟我最要好的哥们曲大亮借了150块钱，一个人坐上了来青岛的火车。后来大亮跟我说他差一点就跟我比翼双飞了，因为他偷他妈200块钱的事儿被发现了（给我150，自己留了50花）。我骂他狗逼，偷钱还偷零的。他说不是，他拿了两张毛爷爷，买了盒“大鸡”破开的。我语塞了。

在青岛晃悠了3年，当过饭馆服务员，理货员，促销员，商场保安，最后由于时代的发展，连商场保安的要求也提高了（个头175以上，我171），我失业了。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快11点了（失业期间我的正常生物钟）。躺在床上懒懒不愿动弹，拿过手机翻弄了半天，刚准备打开“王者荣耀”，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不用问，这么有特色的三声加两声加五声的敲门法，一定是房东大姐。

我从地上拽来裤衩穿上，穿上拖鞋“趿拉趿拉”的走过去开门。门开后，大姐瞥了我一眼，一口青岛话机关枪似的“伙计，下半年的房费怎么地了？开始耍勿滥（耍无赖）了不是？”

我揉了揉脸，换出一副堆笑的面容，“赵姐，单位说明天上午就发工资，发了我立马给你。”

大姐一声不屑哼出了鼻子，“真搞笑了，你糊弄鬼呢？你这都半个月不上班了吧？我光路过就看你好几回下楼买方便面，你连一次性买整箱泡面的阔绰都没有，你拿什么付房费？”

没等我再开口，大姐又来一梭子：“我跟你说昂，你别在这缓兵，就算明天你发工资，一个月的工资你能付上半年的房费？住得起就住，住不起，你姐姐我也不是开福利院的，我这事憋着还没给你哥说，他那个脾气，真能找人拾掇你！”

这下我可真火了，怎么说我也是个东北汉子，你给我来软的，我吃；你给我来硬的，我挑着吃；你要是给我来一刀架脖子上，我他妈还真就不吃这套！

我把笑收了起来，“赵姐，我不租了，不是说我没钱租，我怕再租下去，我这个脾气，哪天给你老公脑袋开个瓢，你脸上也不好看不是？你等我收拾收拾，下午我就走！”

房东大姐听了这句，脸上也有了些惧意，但嘴上还不让：“哈，还威胁我？来，我看看，你不用说给俺对象揍了，你动动我你试试？”说着就要拉我的手往她身上招呼。

郭德纲说过，人恐惧到了极点，就变成了愤怒。我看着大姐这肉嘟嘟的身子，躲瘟神似的赶紧把手抽了回来，回屋拿了T恤，夺门而逃。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大龄妇女的这种耍泼我还是见识过的，一会甭说她老公来了，邻居出来围观，还以为我和她咋地了呢，我可丢不起那人。

在外头晃悠了一个钟点，我又转回了宿舍。果不其然，我的东西都被扔在了门外。我找了个大编织袋，把东西都收拾了起来。想想我还有200块钱压在房东那儿，本想去取，但想想那胖女人的嘴脸，得了，哥们儿慈善了。

下楼时，我掏出房门钥匙丢进了垃圾桶。掏钥匙的时候，从口袋掉出来一张纸条，我拿起来一看，才想起昨天晚上记的招聘单位的联系方式。

我照着纸上记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声：“您好，这里是致心保安服务公司，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我一听这声音如此清脆，心里舒服极了，刚才白天胖女人给我带来的压抑感瞬间蒸发了许多，赶忙说：“哦，你好，我那个，在网上看见咱招聘保安，我想应聘。”

“哦，是的。请问，是您本人应聘吗？”

“是的，我自己。我今年21岁，身高1米73（多说一些），单身。”最后那句“单身”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蹦了出来，可能是这女声的吸引力太大了，我都忘了自己是在干啥了。

“呵呵，没关系的，我们这里对婚否不做要求。”对面笑了笑，接着说：“那这样吧，现在是，嗯。。哦，1点半，您方便4点之前过来面试一下吗？”

“好的，当然可以。”在问清楚面试地点之后，我不舍的挂掉了电话。

这姑娘声音太甜了，想着到时候我在这个单位上班了的话，跟这个姑娘也就算是同事了，时间长了，会不会。。。。。。唉，想的太多了，人姑娘这么优秀，怎么会看上我这么个小保安呢。

我就这么瞎寻思着，出去随便吃了点饭，拖着我的大编织袋，去了面试地点——黑龙江路414号，这个致心保安服务公司。

给我面试的是一个50多岁的瘦高个，自称陆经理。戴着一副眼睛，头发抹的跟皮鞋一样，锃亮。脸上有些褶子，但是棱角分明，加之瘦，所以显得饱经沧桑。人有些黑，但是说起话来却明亮万分：

“小伙子，听你刚才说的这些，我能看出来你是个求上进的时代攀登者，咱们公司现在正需要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来带动整个公司的蓬勃活力。”陆经理摸了一下旁边高凳上的烟，问我：“抽烟吗？”

我点点头，赶紧从兜里准备掏烟。陆经理摆摆手，拿起烟，拥着我的胳膊，示意去外面的平台。

到了外面，陆经理给我点了根烟，轻声的问我：“小伙子，薪金方面，你的要求是多少？”

我一听，这个问题我早就准备好了，知道你们公司急，今天来就是跟你砍价来了。

我装作深沉的样子，吸了一口烟，两只手慢慢搭在平台的围栏上，缓缓的吐出一口烟气来，眯起眼睛看向远方，“3500块钱”的“S”音刚要发出来，陆经理说话了：“4500块钱，怎么样？”

我倒吸了一口气，手上夹着的烟一哆嗦掉到了楼下，我赶紧趴过去看看有没有砸着人。确认安全之后，我又吸了几口气，说：“那个，四，四千五昂，还，还行。跟我上个单位，那啥，差不多。我先，我先干干试试吧。”

陆经理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小伙子，四千五百块钱对于你这个年纪，在保安行业这块，已经是顶薪了。我是看你这个年轻人有潜力，想好好培养培养你，别犹豫了。”

我刚想说话，陆经理又接着说：“你的试应期，我给你免了。今天晚上就上班，一会你去人事部，我让人给你安排签合同，投保的事。你就算是正式员工了。”

我一听，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就别装了，于是答应了下来。一听去人事部，我这心砰砰跳了起来，今天要和甜美小姑娘初次见面了，不知道今天这身打扮好不好，会不会给人姑娘种下一个好印象。

跟着陆经理进了人事部，陆经理对着坐在窗台边的一个姑娘说：“小赵，唐允呢？”

姑娘赶紧站起来，“哦，陆经理，她上卫生间了，你找她有事吗？”

“嗯，这位是新来的员工，叫周晖，一会唐允回来，你让她给登个记，把合同签了。”

说完，陆经理示意，让我在这等着，他有点事，先去忙。

我找了个凳子，背着门坐下，翻出手机摆弄着。我刚坐下不久，耳边传出推门的声音，窗台边的姑娘听到门响，一抬头，对着门口说：“小唐，陆经理让你给新来的这位帅哥签下合同。”

“嗯，哪位？”随着清脆的一声甜美，我认出就是昨天电话里的姑娘，我定了定神，站起身来对着门口说：“你好，我叫周晖，请多指教。”

随着我目光看过去的方向，门口站着一位体重得有个200多斤的胖妹，一脸的横肉，因为热，脸上的汗挂满了鼻头，不断的在拿纸巾擦着。见我目瞪口呆的样子，用那甜美动人的声音问我：“你好，请问是你要签合同吗？”

我去！什么鬼？口渴欲死的时候，拿起瓶子咕咚一口，发现是谁恶作剧放进去的洗洁精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就是我现在这个状态！上帝关门开窗的事例真是比比皆是啊。谁曾想到，这么好听的一个声音是从这么富态的姑娘嘴里发出的？

我回了回神，赶紧正气凛然的说：“你好，我，是来签合同的。”一股厚重的男中音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位声音甜美的胖妹一边从橱子里拿出《劳动合同》递给我，一边笑盈盈的对我说：“你好，我叫唐允，叫我小唐行了。这个《劳动合同》，你把上面铅笔划着的地方填一下，然后把身份证给我，我登记一下。”

我把《劳动合同》签完后，递给了唐允。在递合同的时候，我又看了一眼，其实小胖妹要是撇开这个身材来说，五官长得还是挺清秀的，而且骨子里透着一股娴静的感觉。可能这就是网上所说的潜力股吧。

唐允拿过合同，把身份证递给我：“对了，陆经理跟你说了岗位了吗？”

“还没有，只说让我先过来签合同。”

唐允“哦”了一声，拿起旁边的电话机，拨号打了出去：“喂？陆经理，你好，我是小唐，这边我已经给周晖签好合同了。给他安排在哪个小区啊？”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我看见唐允楞了一下，迟疑了几秒钟，然后说：“哦，好，我知道了，陆经理再见。”

我看她脸色不对，赶紧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我怕是不是陆经理突然觉得给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这么高的工资后悔了，想要反悔，心里不由揪了一下。但随即想，哼，老子合同都签了，这时候反悔也来不及了，当心我去劳动局告你们。

唐允看了看我，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哦，没事。陆经理说让你在御海馨苑小区上班，”说到这，唐允顿了顿，“只上夜班，餐补给你另算，剩下的事，你去那边，会有保安队长给你说。”

我觉得唐允的表情不太正常，可能有什么事。但转念一想，大概是说餐补的时候，陆经理把我的工资一并告诉了她，所以她心里有些吃惊或者不平衡吧。想到这，我轻蔑的望了唐允一眼，拖着编织袋，皇帝般的走出了人事部。

我领了工作服，坐车去了御海馨苑。这个小区在市郊的一条很长的公路旁边，这边一看就是还没完全开发出来的高新区，周围陆陆续续有正在建的高楼，公路的另一边是一片海湾。我暗想，虽说这么偏，这也算得是海景房了。

我找到了这里的保安队长，跟他说是公司安排我过来上班的。保安队长是个高高胖胖的中年人，一听口音就知道是东北老乡，他很热情的跟我说：“哈哈，小伙子，这么年轻啊，嗯，这叫年轻有为。啊，以后跟你侯哥混，我包你有前途。”

保安队长叫侯枫，跟我自称侯哥，我不禁心里一乐，我才20出头，你这年纪，我叫你叔还差不多吧？再说了，你这体型，叫猪哥比叫猴哥合适吧？

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老老实实的：“侯哥，以后得多麻烦你了，那啥，我也是东北来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侯哥您是老前辈了，这边的情况，得麻烦侯哥给我介绍一下啊。”

侯枫一听我夸他，原本笑着的嘴又咧出两颗后槽牙：“没问题没问题，老弟啊，咱这的情况很简单，咱后头就7座楼，所以呢，一共就你，我，老黄三个人干活。哦，老黄啊，你还不认识，小老头儿，挺能干，只不过性格比较孤僻。这不嘛，原先有个小伙子，最近，”

说到这儿，侯枫顿了一下，两只眼睛往斜上方一翻，随即翻了下来：“哦，最近结婚了，老家的媳妇儿，家里让他回去，就不让他回来了。所以夜班就缺个人，老黄年纪大了，上头不忍心让他熬夜，所以夜班这儿，就缺个人。这几个礼拜一直是我盯着。我这大小是个队长，晚上值夜班，白天有时候还得往公司跑，你瞧，这几个礼拜，我这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侯枫一边说，一边缩着腮，挤了挤他腰上的两团肉。

我忍着不笑出声，说道：“好的，侯哥，夜班没问题，我年纪轻轻的，平时晚上玩游戏也得2,3点睡觉。盯个夜班，可以的。”我转头往传达室瞧了瞧，“那个，侯哥，咱这说是包住，我住哪儿啊？”

侯枫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拍着肚子笑了笑，“哈哈，你别担心，不会让你睡传达室的。”说着，从兜里拿出来一把钥匙，“公司给你们配的宿舍，就在后面的4号楼，1404室。”

我一听这连串数字，浑身觉得难受，刚想开口问，侯枫笑着说：“哈哈，小子，别想多了，是不是听着这数挺不吉利的啊？没事，这都什么时代了，现在哪还有人迷信这个？”一边说，一边带着我往宿舍走。

我跟在后面，问：“哦，也是，现在很少有人迷信了。那侯哥，咱公司为啥非买这么个号的宿舍啊？”

“嗯，”侯枫答应了一声，一边走着，“业主们都嫌号太晦气，没人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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