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仙
第七章 羡仙（旧版）

“那么，就剩，我最爱的师弟师妹了。”林羡仙起身，拿着刑棍冷冷看了一眼排在首位的杨诗逸，萧祁默默走下台阶，站在杨诗逸前面，林羡仙看着萧祁，道：“很好，很维护师妹嘛！那她触犯门规该受的罚，你也替她背了吧。”

林羡仙翻开册子，计算一番，看着萧祁道：“也不多，加上昨天的那一份，总计不过七十三鞭罚。”

萧祁身子微微一抖，向前走了几步，跪下，道：“师弟管教不力，甘愿受罚。”

啪～

众人心中一颤，林羡仙挥着刑棍，在萧祁背上留下一道血痕，道：“作为监督者，对师弟师妹放任不管，不该罚吗？”

“该！”

啪~啪~

“作为师兄，护雏行为只会让师弟师妹折翅，你不认罚吗？”

“认！”

啪啪啪啪~

“作为门派所有人榜样，你公然违背门规，不能罚吗？”

“能。”萧祁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咬牙道。

“愧对师尊教导，你不应罚吗？”林羡仙举起泛着红芒的刑棍，扫了一眼后方从纵排变成横排的几人。

“应。”萧祁嘴角鲜血滴落到地上，轻声道。

众人连忙上前将林羡仙架住，拖着后退了数尺，道：“二师兄知错了，就别打了，别打了。”

“别打了，大师兄。”

……

“你们呢。”林羡仙挣脱，拿着沾着丝丝鲜血刑棍指着几人。

“我们也错了。”

“我们也错了。”

“我们知错了。”

……

林羡仙哼了一声，将刑棍往地上一扔，转身离去，众人看着林羡仙背影心中皆松了口气。

……

“啊～”

萧祁痛得回过神，转头瞪了给他上药的杨诗逸一眼。

“谢谢师兄。”

杨诗逸轻声道，之前她还想二师兄是故意让她吃苦头，事后才明白他确实是故意的，不过是为了把本该自己承受的怒火引到他身上。

“你呀，诶，以后给我少惹事。”萧祁无奈，趴在床上转头看着杨诗逸道：“知道怕了吧！”

杨诗逸扁着嘴点了点头，哼哼道：“他怎么这么凶。”

“他和我们不一样，从小举目无亲，是师傅带他上山，这里便是他的家，师傅在他眼里如同父亲一般。他自然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萧祁目光如炬，缓缓道。

“不过，更多的是，他希望我们都特别优秀，出类拔萃，能帮忙守住这里，守住他心里的家。”

“所以他才会不断鞭策我们，督促我们前行，所以，你心里也别埋怨他。”

“师兄你都被打成这样了，还为他开脱。”杨诗逸轻哼了一声

萧祁无奈一笑，便也不再多说。

……

上好疗伤药，按照往常惯例，萧祁召集了北东西三峰三位首徒，探讨处理之法。得出结果后萧祁又找到林羡仙汇报。

……

“今年善水渊的名额还有几个？”汇报完毕，林羡仙问道。

“还有四个，是今年五峰试预备的前四的名额。”萧祁道。

“金展与文远一人一个，剩下两个你们自己凭本事吧！”林羡仙道。

“可……”看着林羡仙瞟来的目光，萧祁无奈小声道：“好，那今年五峰试我便也不参加了，不过善水渊也有一定危险，让一名入门一年多的弟子进去怕是不妥…不太好吧。”

“他快筑基了吧，筑基后便安排他进去闯闯吧，到底还是个人机缘。”林羡仙呆呆看着半空缓缓道：“当初我第一次进那里，你似乎还未入门吧。”

“嗯，我入门第一次进善水渊，师兄已经是最后一次了。”萧祁点头，不由感叹资质高真的是为所欲为啊，普通人十二三多岁才有气感，能感应天地灵气，从而引气入体。而你六七岁便可以，这种亲灵体质太夸张了，早别人六七年修炼，这不是天才，是妖孽啊！！

“到时让丹堂的长老关照一下，你便说我拜托的，能有多危险啊。”看着萧祁一脸郁闷的模样，林羡仙给他喂了颗定心丸。

萧祁立马没问题了，道：“好，不过师兄啊，文远师弟修为在弟子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善水渊名额也有了，那五峰试他还要参加吗？”

“这你得问他自己。”林羡仙盯了萧祁一眼，萧祁顿时感觉头皮发麻。

“他要能进天虞榜首和榜眼，就算把名额易给其他感兴趣的弟子也行啊！”林羡仙道。

“是不是，额，太，市侩了点？”萧祁小心翼翼道。

林羡仙又瞥了萧祁一眼，萧祁咳了一声，心道：就当我啥也没说，背上伤才刚上药，药是好药，惹还是惹不起。

“你也参加吧。”

萧祁临走，林羡仙看着他背影突然道。

“到时，我再准备一些其它东西，作为鼓励吧。”话锋一转，林羡仙继续道：“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太随和了，不争不抢。虽门内一切以和谐为重，但是作为主峰的师兄，你就没有一丝荣誉感吗？你不要以为你修为胜过四峰的首徒就可以了，你了解过其他弟子吗？”

萧祁转身茫然。

“飞雪峰的诸葛夜晓，听闻她凭借一本家族的三等修炼秘籍筑金台，凝九品金丹。飞雪峰主惜才将她带回来，这些年不声不响静修，甚至连五峰试都未参加过，如今修为只怕不低于你吧，对她，你有胜算吗？”林羡仙道。

“就是当初入门时惊动其他三峰峰主，甚至传言师尊都出关，想让她入主峰的那个女孩？倒是有些映象。”萧祁微微皱眉，这些东西他的确未多想。

“文远也要突破了，今年五峰试角逐会很激烈。别看那些长老表面都挺和气，但一个个都傲气的很。明面较劲有失身份，所以他们对五峰试都看得很重。而我们主峰，怎么都不该落于人后。”林羡仙一脸严肃。

“是！”萧祁躬身行礼，起身看着他，一愣，道：“师兄，你要参加吗？”。

林羡仙摇了摇头，看着萧祁道：“你忘了，我入门十年之期已过，已经不符合五峰试试炼条件了。”

萧祁又是一愣，喃喃道：“的确。”

“那，师弟告辞了。”萧祁笑了笑。

“对了，那小姑娘怎么回事？”林羡仙穆然想起，问道。

“洛城的世家子弟，因为家中一些事，才来天虞，资质很不错，就是性子有些顽劣。”萧祁又回身道。

林羡仙微微一愣，双目顿时空洞，轻声道：“需要我帮忙吗？”

风声入耳，萧祁感觉自己有些幻听了，低声问道：“什么？”

林羡仙无言，萧祁点头，道：“那，便拜托师兄了。”

“无碍，你自己看着办吧，试炼之路该找时间开一次了。”林羡仙转身挥了挥手，萧祁转身离去，临出门，林羡仙又道：“她如果不愿意，便算了，你自己好生教吧。”

萧祁皱眉，他知道这位比自己年幼的师兄喜欢打禅机，话语里总参着莫名意味，有些时候，搞不懂他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令人烦忧。

林羡仙走了，萧祁到底还是没去问，他与林羡仙关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要说差吧，其实也不差，只要不闭关不外出，二人每天晚上都会聊一两个时辰，见闻、修行、趣事，还会给他带酒回山，而且都是高等灵酒。最重要是林羡仙往往只抿一小口，其余基本都入了萧祁的口。萧祁知道，这酒可以说是送他喝的，只是林羡仙不想以‘送’的形式给他罢了。

但若说好吧，其实也并不算好。林羡仙不是闭关就是在外历练，晚上和萧祁喝酒聊天的总次数不超双手之数。

当初老一批师兄师姐出师下山后，萧祁作为资历第二的弟子，意气风发，五峰试第一，妥妥的天虞首席了。结果补试一场，被刚回山的林羡仙十招制住，事后林羡仙还说未尽全力……

首席没当上，但首席的权柄却都握在萧祁手上。或许在旁人眼中他只是醉心修炼，心无旁骛，所以将所有事情交给萧祁。但作为当事人，萧祁感觉与其他人不一样，这位大师兄在挑翻自己取得首席之位后的确紧握着手中的权力。但没多久，似乎经历了些什么，渐渐，几乎放弃了所有权柄……

但萧祁是个翩翩君子，从内而外的君子。君子立己不立人，小人利己不利人。萧祁能严格要求自己，却狠不下心严格要求师弟师妹。

而且当时萧祁被大师兄十招制住，出了个不小的丑，他不想自己对师弟师妹们严格被传成他因出了大丑心有不平，所以让师弟师妹们都出丑。

都说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但萧祁的确成了常戚戚的君子。一来二来，师弟师妹们习惯了，萧祁也习惯了，门风散漫。这时大师兄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众人眼里，并且抄起了刑堂的刀，一番鸡飞狗跳之下，门风渐渐扭转。

之后又刑堂又将萧祁连坐进去，虽气愤，但萧祁也无可奈何，看着他晚上一切如常，请自己吃酒的份上，能如何，打又打不过，只能受着。

与老弟子不一样，刚入门新弟子缺乏管教，心也随着渐长的修为日益膨胀，无法无天。大师兄闭关已久，刑堂也已闭门，萧祁约束好主峰弟子，其他他也懒得管。因为他毕竟只是主峰所有弟子的师兄，管其它峰弟子就越权了，但是自己那个师兄似乎就希望自己越权。

甚至让自己吃罚，也是为自己越权铺得一条坦途大道。

嘶~

真痛！

相处多年，萧祁认为自己依旧不了解这位比自己年幼的师兄。他好像没有什么追求与愿望，但是他又不似常人一般，靡靡而行，毫无斗志。他好像一个迷路的行者，不停得探索，但根本不知道自己找什么。但是那个模糊似是不存在的东西似乎对他无比重要，所以他从不懈怠，但又时常迷茫。

“我好像遗失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那是萧祁认为自己与师兄灵魂最接近的一刻，他静静得站在青檐上，仰望着明月，手中握着一个酒葫芦，遥遥得敬着月光。

……

萧祁找来金展、文远，说了奖励之事，文远则表示五峰试一样参加，只是若得名额，便按排名顺推给下一位，让萧祁心中大慰。

最后找到杨诗逸，简单得、尽量显得很正常得，和杨诗逸说了林羡仙想亲自授艺的事，杨诗逸听得有些发呆，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然后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萧祁顿时无奈了。

“别哭了，你真不愿意，我就去拒绝了，他也不强求的，以后还是我教你吧！其实和他在一块，顺着他准没事。”萧祁连忙摸了摸杨诗逸的头，替她拭去眼泪悠悠道：“他过些天会去洛城，你的事情师兄帮不了你，洛城各门各派势力交织，我的修为不足以带队前去，除了内门长老，便只有他了。若无大事，长老带队去洛城几乎不可能，你自己好好考虑吧。”

萧祁收回手，静静得看着杨诗逸，道：“师兄说得也没错，师兄不可能护你一辈子，你也要长大。”

“好，好吧。”杨诗逸蹙眉点头。

……

镜湖，湖如其名，清透如镜，而且镜湖之水也非凡水，

杨诗逸压下心中悸动，呼了口气慢慢走了过去。

“大……大师兄。”杨诗逸紧张得咬字不清了。

林羡仙微微一笑，一挥袖子，吹走石阶上的黄叶碎石，道：“坐吧。”

“不……”话未出口，猛然想起萧祁师兄的话语，连忙改口道：“不知道二师兄去哪了呢。”

林羡仙微微摇了摇头，看着镜湖，如果她还在，也一定和眼前的小姑娘一样吧。

“这么怕我么？”

杨诗逸一惊，硬着头皮道：“我不是来了么。”

“那你是为何而来呢？”

“就这样，来了。”杨诗逸对上林羡仙的眸子，勉强一笑。

“其实我也是洛都的。”林羡仙淡淡道。

杨诗逸一愣，猛然想起萧祁的话，在林羡仙旁边迅速坐下，蹙眉作苦思模样问道：““林家吗，洛都那个林姓的大家族吗?”

林羡仙不答。

“我家在洛都不算顶尖世家，但也是举足轻重，我自小无忧无虑，锦衣玉食，身边朋友不是世家弟子便是皇家皇子，按道理即便修行也应是入那深墙宫苑，拜在龙门之下。龙门虽不比三大仙家，但是贵为神州皇族，君临天下，自有其不凡之处。可我啊，就是不想，七八岁时，和我一同玩耍的那群人啊，每年都会去龙门参加入门试，每次都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而我总是每次都好生嘲笑他们一番，现在想想，当时如果去了，会不会就不一样了呢。”

“你会后悔。”林羡仙淡淡道。

“为何？”杨诗逸看着林羡仙狭长的眼，那幽黑明亮的眸子，似是与那晚见到的不一样了。

刹那，杨诗逸恢复平时那俏皮模样，嘟着嘴鼓着腮帮子，眉眼弯弯，语气带着一丝娇嗲道：“是啊，本无修行之意的我意外成功引起入体，意外得选择了不远万里参加天虞试，意外得入了门，但是啊，却并不意外如今境遇啊，因为啊，我本就是这样一个人。”

杨诗逸笑容渐渐收敛，微微一叹。林羡仙看着平静镜湖轻笑，渐渐的笑声停了，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目光中只有一片平淡，道：“这个世界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让你如此安心的地方！为了让这个地方不起波澜，我们都不该懈怠。”

林羡仙站起身，看着天边浮动的白云，淡淡道：“午后下山，去一趟涛城，再往洛都，你，准备一下吧。”

杨诗逸起身行礼相送，看着林羡仙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百感交集，她的事她从未与门派中任何人提起过，包括二师兄。但杨诗逸隐隐感觉，二师兄察觉了并且告诉大师兄了，二师兄可能只是隐隐知道大概，大师兄他，或许知道得更多。洛都乃是皇城，是神州权与利的集中地，要去洛都，需跨越数州之地。当初她来参加天虞试是因为得到家中鼎力支持，否则是断然不可能的。那他呢，他到底是如何知道这远在万里之外的事情，难道真如他所说，宗门早就知道如何让她安心了吗？还是这位大师兄真是林家的人，可是这么一件隐秘之事，林家也未必知道吧？

师门知道尚可理解，官宦子弟放弃入龙门而不远万里参加天虞试，若是没有缘由几乎不可能，或许当初入门之时师门长辈早就将此事查得一清二楚，否则又怎能轻易入天虞的门。林家，不可能的，萧祁不可能骗自己。

杨诗逸摇了摇头，木然看着镜湖平静无波的水面，画面渐渐缓缓旋转，换做一个熟悉的地方，渐渐又变作一个巨大的黑洞，似乎要将她一口吞噬。杨诗逸闭上眼晃了晃头，一切又还是原来的模样。

那高高的山崖之下，青山绿水，偶尔传出几声飞禽的叫声，空明绝响，幽幽荡荡。

……

林羡仙的房间与主峰弟子的房间并排而建，规格亦是一模一样，只不过位置排在首位。灰色的木板门闭合着，十多年来，林羡仙几乎是不在这里住的，最初入门跟着师傅四处飘荡，之后每天不是待在闭关室内，便是不在这天虞门中。

轻轻推开房门，看着整洁干净的房间，坐在椅子上，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条，定定看着，微微皱眉又收回怀中，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蓦然，林羡仙转头看着桌上摆着的双层剑架，上面只摆着一把剑，林羡仙拿起剑，缓缓抽出，末了发出‘锵’的一声剑鸣。长剑透亮，映着林羡仙的容颜，林羡仙拿着剑，轻轻摩挲着剑身，拿出一匹白绢布，缓缓擦着剑身。最后目光停在剑柄旁的那两个淡金色的字眼，两字规整无比，散发淡淡金芒。

羡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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