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后,夜。
皇宫淑碧殿,长公主赢玉的居所。
赢烈陛下与自己妹妹相对而坐。
宫殿内只有常应在一旁伺候,却是自闭灵识,如同死尸。
“皇兄怎么想起,来我这里?”
赢玉穿着一身雪白的宫裙,没有一丝装饰,青丝披散而下。
她很漂亮,那怕已经三十五岁,但却如同二十多岁的少女。
只是一双眼睛很暗,非常暗。
暗了二十年。
赢烈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还没忘了他?”
赢玉没有说话,沉默,有时候就代表着答案。
清晰而醒目的答案。
“明日你便要嫁人了,你拖了二十年,我也许你等了那个缺心眼的家伙二十年,如今他仍旧自囚于扶摇楼外,你还不死心?”
赢烈的声音不自觉的大了几分,似是怒其不争,又似惋惜。
“你不是也一样吗?”赢玉开口,声音很轻。
轻飘飘的一句话,赢烈却神色一滞,心中的怒火尽数化作一声叹息。
“你答应过我,不提那件事的。”赢烈的声音软了下来。
“你也答应过我,二十年,还有一日。”赢玉说。
“你还盼着他明日会出来?”赢烈再问,
“会!”赢玉回答的斩钉截铁。
“你!”
赢烈站起身,手掌抬起,看着妹妹那暗淡的眼睛,终究是放下。
“我给你一天,满二十年,你就给我死心!”
赢玉起身,拱手,行礼。
“恭送皇兄。”
赢烈叹了口气,拍了拍常应的肩膀,将他从假死的状态拍了出来。
“走了。”
赢玉突然问道:“若是他明天来了,皇兄会如何?”
赢烈的脚步停下,咬牙切齿。
“老子会揍他,揍的他师父都认不出来。”
说罢,又道。
“你穿白裙不好看,紫色才适合你。”
“紫色太艳,他不喜欢。”
赢烈身影僵硬了一下。
“我绝对会揍死他!”
赢玉看着兄长的背影。
有风吹过,赢烈的大氅烈烈作响,如火燃烧,亦如二十年前。
大殿之上,两个少年。
一个皇子,横剑于膝,怒视另一人,杀意凛然。
一个士子,免冠而行,披头散发,大骂先皇,痛批朝政。
那是赢玉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男人第一次见面。
“宫姐姐,玉儿明天就要嫁人啦。你说,我等的那个人,他会来吗?”
赢玉蜷缩起身子,一如那一年在猎场被群狼环绕。生死之际,有长剑如青月,带着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姐姐。
……………………
青锋门内谷,梳妆湖旁。
宫碧萱在洗剑,纯白色的,没有一丝杂色的长剑。
她洗的很认真,仿佛上面有血。
白羽站在她的身后。
“门主,您要去京都了吗?”
“对啊,妹妹嫁人,做姐姐的总归要去看看,顺便给她站场子,明天她可能会受欺负呢。”
“还有染墨那个小家伙,娶媳妇也不跟长辈的说一声,还要长辈自个凑上去送喜。得好好教训他。”
宫碧萱以手帕擦拭长剑,水珠顺着剑脊凝聚在剑尖,然后落在湖中,激起一片涟漪。
长剑嗡鸣,自浮于半空。
宫碧萱踏在剑上,真气涌动,有飞凤异象显现。
凤凰振翅,飞驰而去。
……………………
白日。
整个京都都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中。
皇帝的妹子出嫁,而且是嫁到魏国公府。
那声势与排场,却是前所未见的浩大。
有五百人执旌,旗面有一丈见方,上绣玄鸟腾龙,被风吹起,烈烈如火。执旗之人,皆八品皇家侍卫。
此为势!
又有一千人奏乐,奏的是大秦破阵曲,狂烈激昂,鼓,笙,箜,筝,各显其能,却丝毫不乱,各循音阶。
此为乐!
复有学宫学子,共两千人,高冠博带,宽袍大袖,手持玉令,共唱桃夭。
此为礼!
最后乃力士三千,红漆覆盖的铁木箱子,足有两丈长,铺满了玉石珠宝,绫罗锦锻,这箱子,共有百个,每个都要三十力士方能抬起。
此,为皇家气魄!
稚子幼女穿着喜庆的衣装,手捧花篮,内盛各色花瓣,涨红着小脸,手上抓一大把,高高抛起,如天降花雨。
两侧街道,有朱字捕快列队而行,清一色的七品捕头,领头的更是中三品总捕。
众多捕快侍卫力士齐齐发力,气势磅礴,真气席卷天空,搅动风云。
仿佛一个信号,有三道身影腾空而起,悬于半空,周身真气如龙!
凌虚御空,此乃宗师气象!
当先一人,却是任老夫子,他身穿夫子服,面色严肃,手捧一卷红锦,此乃陛下亲笔所书之婚约。
后一人,独臂黑衣,面覆黑纱,背后一个木匣,正是与陈曦有一面之缘的法家神捕,吴越直。
再一人,身形矮小,身穿碧绿衣衫,脸色发白,一双眼睛仿佛不可视物,尽是灰白,只是嘴角一抹笑容。
这是从皇宫出来的太监,一身武功已达宗师。
最后才是长公主的轿子,高三丈,有八人抬轿,观其气象,皆为六品武者!
那两旁的树上,红绸飘然。有红烛无数,燃烧着光亮。
…………
陈曦站在扶摇楼的外面,抬头看着那几可摘星的高楼,飞檐之上有赤金铃铛,被风吹拂的丁玲做响。
他踏步,有了进去。
一个老者站在第一层,见陈曦进来,开口问道:“你要闯楼?在今日?”
“对。”
陈曦点头。
“那么,去吧。”
老者侧身,身后便是扶摇楼第一层小天地的入口。
陈曦走了进去。
…………
扶摇楼后,李同风依旧坐在凉亭中,饮溪水,观论语。
学子们吟诵桃夭的声音越过学宫高墙,传入李同风的耳中。
他放下手中的书卷,看着那绑了自己二十年的铭文钢。
手缓缓的握住铁链,指骨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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