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边影子
行游羁无束 众皆叹惊人（旧版）

谁愿做被幽囚着的灵魂放任生死

被禁锢的时间久了到后来

笼中鸟以为

这就是全世界

“我本来不用再带班的，可是你们的原先的那位班主任调教育局去了，也就是姓刘的那位女同志，所以学校让我再辛苦辛苦带你们最后一届，不过领导说的那话我不爱听，可着的天底下当老师的那就没有轻松的，要是心里嫌苦的，压根儿也没想着当个好老师，我这老头子虽然是比其他人年纪大点，可我还干的动，也请列位放心，放宽了心，老头子没想着在临退休之前跟这混日子”

四班的班主任姓吕，要他自己说也就是跟先秦的吕不韦一个姓。鬼知道他为什么扯那么老远，挺和善的一老头，穿着件旧的白衬衣，底下是浅灰色的汗衫，一条洗的都有点褪色的裤子外加一双或许有些年头的布鞋，要不是看他出现在这教室里，还真会觉得他整一个从早到晚串游在小巷角落里打牌的大爷。

“不用记得我叫什么，只要记得我姓什么，打今儿起，老头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我不会跟你讲什么这高压线那高压线这不能碰那不能碰，老头我胡渣子都白了，怎么说来着，已近花甲，也就是那什么来着，”只见他猛地一拍脑袋瓜子，“嘿，不能够呀，昨儿才看的不至于隔天儿就忘啊”说着便在讲台上掐着指头数起来，“三十而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六十而耳顺”“对，六十而耳顺，总之就是一条，干你们该干的，不仅干，而且要干的漂亮，少惦记那些歪七糟八的玩意儿，在这里我不会像别人一样整天在你们脑袋旁边念什么和尚经，不会像只苍蝇一样整天念叨你要‘你要好好学呀，学好了才能考好的大学，学好了才能有幸福的未来’瞎几把扯淡......”

“我要教给你们的，是让你们明白什么叫尊严。”

“什么叫尊严，啊，什么才算是尊严？”“没有自卑没有羞愧没有妒忌没有自私没有抱怨没有蔑视，我不是要你们成为毫无感情的躯壳，是让你们像个人一样的去争取自己的尊严，没人能给你尊严，我要告诫你们的是，在这里，就是在这间教室里，既是天堂也是地狱，它会给你地狱般的锤炼和如同天堂般的充实感。之后的三年，我不会再给你们类似今天这样的讲话，我所要做的，是看着你们坚韧的争取自己的那份尊严和荣誉。”

讲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面色凝重，没有人会预料到第一堂课就会这样的令人深刻，这间教室的每个人都能清楚地记得这一幕，哪怕是几十年后的某一天都依然清楚地记得。

至于选班委么，我还是按我的老办法。“现在都麻溜的站起来，腰板挺直咯”

“班长，就是那个个儿最高的，报名字”

大个子呆住了，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葛，葛小天，老师。”

“得，小天你坐下吧，现在起你就是班长了”

“学习委员，你，就你，就数你最矮了，叫啥名”

“沈佳怡，老师。”

“行，佳怡你可以坐下了”

“生活委员，我看选谁呢，该选谁呢？”

“嘿，就你，侧什么身呐，显你横截面积小是不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紧接着一阵狂笑，整个一层楼都乐了。

“要我猜，这声肯定是从老爷子的四班传出来的，错不了。”八班的班主任如是说。

“老师我，我...，我恐怕不行，这，我哪当过什么班干部呀”

“嘿，又不是抢你小子饭吃，不成，就是你了，报上名来？”

“朱俊昊，这...”老二一脸的蒙圈。“得，阿俊你坐下吧”

“哈哈哈，阿俊，阿俊，笑死我了，来来来，再侧身给咱看看，哈哈哈”

南宫在哪捂着嘴一个劲的狂笑。汪小北和林雨涵也捂着嘴偷笑。李亦墨也傻傻的笑着。规律性的露出了五颗白牙，有时候也不尽然是五颗，若是不够五颗，那就笑的再放肆一点，久而久之，也就能掌握其中的精髓，嘴咧多大才能刚好露出五颗牙，用不着像刚开始那样笑的时候先拿手指头压着数数。

“最后的那个文体委员，站直喽，都给我站直喽，得，就那个最瘦的”

“黄瑜清，老师”

“四十九个人，六个人一组，八个组还多出来一人，就得委屈下了，只能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谁愿意站出来奉献下......”

“老师，我想做最后一排。”“嗯，挺好。那就这样吧，委屈下你，你叫李亦墨是吧？”

“是，老师。”

“他就是李亦墨啊......”“李亦墨在咱们班，怎么可能？”

班里一阵骚动，看来他们都还记得那个开学考高居云巅的大神，硬生生的把第二名甩开了五十分的差距，以前还从来没出现过有这种操作的人。他们都讨论着眼前这个长发飘逸的眼镜男，眼神里充斥着羡慕和震惊。

南宫他们对于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在他们眼中的李亦墨在别人眼中便有了神的光环。还好这尊大神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反倒温和的让人难以置信。

“我还有一请求，能在旁边多安排一张桌子吗？我可能书有点多”

“这个没问题，完了班长带俩人再去版三张桌子，把这儿的缺给我补齐喽，不然显得太难看”

“知道了。”

林雨涵有些失落，她本来想坐在李亦墨的旁边，像以前那样，吃着他的草莓蛋糕，听李亦墨给她讲题，但这现在这些已经不存在了，似乎已变成了奢望。汪小北南宫他们都看在眼里，知道小五在想些什么，但是他们没法开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五失落却装作没看见的一样，也只能这样。只有每过八周，她才能坐到李亦墨的前一排，不过现在至少每天还能见到他，这样想倒还好受了些。

课本厚的惊人，清一色的黑白版。看到这些几乎所人都崩溃了，李亦墨倒显得很坦然。第一天上课，各门课的老师自然是见不齐全的，第一节课按惯例都是叨叨几句诸如上课的规矩自己的讲课方式之类的话，这样的课算是最轻松不过的，一直有人在下面打盹和拉近乎，怕是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课了。林雨涵被分在第一组，和南宫他们三个在一组。她时不时的转过头来看看最后一排的李亦墨，一直到后来她身后的人都开始变得羞涩，每当她转身的时候便不约而同的低头趴在桌子上，所有人都发现了这诡异的气氛，除了最后一排咬着笔深思的李亦墨。

刚开始的课程还不算难懂，还没有人在这个时候丧失原有的斗志。

连着一整周，李亦墨早上都迟到了。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衣襟也翻在里面头发也乱糟糟的，一到课间就趴在桌子上睡觉，林雨涵她们怎么捣乱也懒得搭理，现在的李亦墨，是一只被睡意吞噬了的困兽，无精打采，不再像是之前那个眼神深邃自带扭曲立场能力的人。

既然是神级人物，一举一动自然备受关注。没有人知道他这么长时间如此懈怠的原因。议论纷纷，各种猜测层出不穷。吕老头也看在眼里，不过他还没有准备去提醒这个一开学就大放光彩的小伙子，他还想再观察几天。

两周的时间里，李亦墨始终是最晚到教室最晚出教室的人，中午也没有回家，老大他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所有人问他的时候都只是规律性的露出五颗牙傻傻的笑着，然后就是紧接着又是沉入梦乡。

“李亦墨这孩子挺奇怪的，连着两周上课老是打盹，老爷子你知道是咋回事不？”说话的是英语是位女老师，她打心眼里喜欢李亦墨，不仅是因为成绩原因，更多的是因为内敛的性格和呆呆傻傻的笑容，她突然发现她好像还没有对某一个产生如此强烈的兴趣和关心。

“我也挺奇怪的，这孩子上课到没打盹睡觉弄啥的，就是不听课，不知道一个人在那忙活些啥，刚开始我也不好咋说，老爷子完了可以跟进调查下，要是这孩子堕落了那可真挺可惜的”

“我的语文课上没出现过你们说的这那的，那孩子听得挺认真的，表现很不错”“这孩子啊我喜欢，懂得东西忒多，含蓄没有锋芒，是个好苗子。”

“完了我找他谈谈，到底是怎么个状况？”

后来，就没有以后了，鬼使神差的，他又回到了以前那样，再也没有过白天的瞌睡和无精打采，他还像往常一样像狼狗似的盯着黑板咬着笔杆，旁边是成堆的草稿纸，画满各种符号，班里没人懂得他的那些东西。也只有南宫他们几个才了解，李亦墨所懂得的已经超越他们太远太远，这里的人都看不见他的背影，其余所有人脚下正艰难走着的这条路，对于李亦墨来说已经隔得太久远，他或许已经忘了那种感觉。

班里所有人对他的印象还是开学考的惊人表现。半个月了，李亦墨表现得如此平常，再也没有过让众生惊愕的事迹，每个人渐渐地放下了他们的期待，没有出现他们料想的波澜壮阔可以作为谈资的话题。

“我来看看墨神咋做的，他姥姥的，想了半天就是想不出来方法”苟文东向旁边的徐娇妮抱怨着。

“嘿，我就不用愁，果断放弃，谁爱做谁做去”徐娇妮也倒是爽快。

“得，您老人家看的开，自个搁着玩吧您呐”

“说谁老呢，说谁老呢，你可以低估我的智商，但你不能轻视我的美貌”

“得，惹不起，我溜了我。”说着起身去向墨神的桌子。

“墨神，我来找找您的参考书掌掌眼，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哦”

“谢谢墨神，哈哈。”这货半天也就是对着一张桌子瞎撩哧。

“在哪在哪在哪，快快出来，让咱家长长眼，放哪去了？”

“《微积分》、《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几何原本》、《光学》、《有机化学和无积分金属材料全论》”他呆住了，鬼知道墨神一天在看些什么。

还是不见那些参考书的身影。

“《飘》、《魂断蓝桥》、《百年孤独》......”清一色的纯洋文，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英文写的注解，他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这些几乎已经摧毁了他本来就不牢固的心理堤坝。可耐不住自己的好奇，他还是想知道那道题的答案，忍住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他还是在找着，翻找每一个角落，找见的不仅是让他极度蒙羞的天书一般的专著，还有藏匿在角落的发霉的面包和腐烂的苹果。

“文东找啥呢？你到一股脑的全都给翻出来了嘿”

“找墨神的数学参考书呢，到处找不着，沈凌你知道在哪吗？”

“这我没见过，不过你脚底下不是有两个箱子呢吗，可以到里面找找看”

“得，我再找找看”

翻了半天终于在那箱子的底部翻出了各种作业，不过都褶的跟狗啃过似的，不像是刚发下来两周的新书。

整理好其他的，随手翻开物理，第十章，十一章.....而是整本书，写满了算式，没落下一道题目。他呆住了。化学，数学，英语，都一样的一道不落的做完了。只有语文的还像是狗舔的一般白净。就在这一瞬间，苟文东那仅存的一点自信都被击毁了，支离破碎。

“我们一开始就没有赢的可能，没有，没有.....”他这样自言自语着，目光呆滞。旁边的几个人都凑过来看，之后又在那么一瞬间，他们也被击垮了，失落感不断在整个教室扩散弥漫，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一探究竟，也都哑口无言，当让也包括林雨涵他们，所有人都显得颓唐无比，惊讶和赞叹转眼间就消失了，只剩下那些失落的眼神和呆滞的表情。林雨涵也突然明白为什么李亦墨两周内连续的迟以及无休止的昏睡，他在两周的时间里完成了别人用一学期才能完成的所有工作。她理解同学们的绝望，简直没给别人留下任何赢的希望与幻想，按理说她是该为李亦墨高兴地，可现在却没有一丝的骄傲与兴奋，在李亦墨与她之间，是目力所不能及的距离。

那个笑的时候总露着五颗牙的李亦墨，那个发霉了的面包和腐烂的苹果也不记得收拾的李亦墨，那个一周能咬坏三四枝圆珠笔的李亦墨，那个见不得自己哭的李亦墨，那个留着长发钟爱七号球衣的李亦墨，她就呆呆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回想，抛开了身旁所有人的失落，静静地，一言不发......

笼中鸟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它不懂失落，它不懂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