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车厢里的人大都睡熟了,却见有个穿着不差的年轻小伙子,大摇大摆地往这边走来,好像在干啥正经事一般,挨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时不时从睡着了的人口袋里,很自然地掏出钱来,揣在自己兜里。
林翰知明明看见,有些并没睡着的人,明明看到了毛贼掏临座人的衣包,却不吱声不制止。这一点,他倒是听人说过,谁点穿了毛贼,毛贼就要报复谁,所以从来没人干见义勇为的傻事。
不久,那个毛贼竟挤到面前来了,伸手就掏林翰知临座的衣包!林翰知明知不应多管闲事,却下意识地一把按住毛贼伸到衣兜里的手,轻声喝道:“嗨,干啥子?”
那毛贼目露凶光,另一只手亮了亮匕首,也轻喝道:“多管闲事,不想活了?”
“他是我的同乡,要不然我才懒得管你呢!”林翰知想都没想就冒了这么一句。
临座几人都醒了,见窗边这位老兄按住了毛贼的手才没有丢钱,也附和道:“我们都是一起的,你再不滚,捅死你个贼狗日的!”一个年轻点的,说着就亮出了长长的水果刀。
那毛贼见惊醒的人越来越多,对方又有长刀,就灰溜溜地挤到另一节车厢去了。
临座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忙两手打拱谢道:“这位大哥,今晚上真谢谢你了,明天请你喝啤酒!”
林翰知忙说:“哪里哪里,看来,这一路上,我们几个还真得多相互照应点儿才行呀!”
醒来的人骂了一会儿这个世道,车厢里又慢慢静了下来……
林翰知一路观看着风景,熬过了车上极度拥挤的两天,在上海站下了车。他按学生家长杨宪平在信中所说,没有搭理各种过于热情拉客的串串,买了点面包、矿泉水,看着牌子找到了到海州的长途汽车,上了车放好行李,把早准备好的一百元车费拿出来买了车票,坐在车上等候开车。
到海州的乘客很多,而且全是背着大包小包的打工仔,等了不到一刻钟,一辆双层卧铺大巴就上满了人。卖票的清点了人,司机就立即发动了汽车,朝站外驶去。
在这里,林翰知实在弄不清方向,只感到上海城过于大了,走了差不多两小时,才走到街道稍微稀疏一点的地方。这时,天已经快黑了。他想,真遗憾,到海州的沿途风景是看不到了。
眼看就要天黑了,汽车却在一处空旷路边停了下来,卖票的站在车门口高声说:“各位乘客,我们这是走夜车,路不好走,每个人要加三十元夜班费,准备钱,收齐了好走路!”说着就从前面的乘客开始,每人加收三十元。
一百元是正价票费,怎么又加三十元?林翰知心里急了:这些冤枉钱一花一路花下来,原计划到了海州,身上还能有两百元,岂不落空了?他正要开口辫理,前面已经有人吵起来:“喂,一百元车票是站上公布了的,凭什么要另外加收三十元?”
卖票的凶神恶煞地叫:“哪个在乱嚎?不加钱就给我下车去!”
乘客没有人心里不冒火,又有七八个人闹起来:“我们给够了票钱,就是不加,快点开车!”
卖票的见闹的人多了,从车门下去,不到五分钟,叫来七八个手提螺纹钢条的人,围站在车头前,自己则进到车门里,比刚才更嚣张:“哪个有种的敢再乱说一句?老子马上叫人把你做了!说呀,咋不说了?”
这一车毕竟都是只身远离家乡的打工仔,心里虽有气,却都知道真被打成什么样子了,跟死一只蚂蚁差不多,不会有人管的,倒霉的只能是自己,都觉得犯不上为三十元在举目无亲的异乡出什么意外,就没人再吵闹了。
“怎么不放狗屁了?老子再撂句话:哪个狗日的敢再冒杂音,马上拖下去做了!”卖票的左右看看,叫道,“没说的了,就交钱!”
于是,大家都愤愤然地补了三十元钱。
卖票的收齐钱后,下车给提钢条领头的不知拿了多少钱,回到车上,天已全黑了。
一路夜车,走到晚上十点,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汽车停下来,司机叫:“下车下车,去馆子里吃晚饭!”
车上的人大多买有方便食品,只有少数几人下了车。司机和卖票的又喊:“快下车吃饭,不吃不发车!”
又下去几个,但还有半数人躺着没动。
这时,餐馆里冲出来五六个提着木棍铁棍的大个子,进到车里,用木棍把躺着的人往外赶:“下去下去,再不下去老子就打人了!”
车里的人这下子才全部下来,但一下来就被那几个摆明了是打手的家伙赶到店里:“坐下吃饭,每人一套!”
这一层,杨宪平在信上没有说,林翰知半天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坐在桌上就着矿泉水吃他自己带的面包。
林翰知刚吃了几口,就有服务员送来一套饭:一小碗又黑又糙的米饭,一小碗仅有两片叶子的菜汤,一小碟咸菜。林翰知不解地问:“我没要饭呀?你端错了吧?”
“没错,就是你的。你吃不吃都可以,反正给二十元钱就能走人。”服务员说。
啊,明白了,这是与开车的串通好了的,难怪一路上到处都有比这儿卫生得多的餐馆,他们不停车,偏要停到这个跟养猪场差不多的餐馆来呢!林翰知一明白这事儿,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就端过饭来,二话不说吃了起来。
大伙都吃完饭后,只见司机和卖票的从里间吃得嘴角流油地走了出来,招呼大伙上车。
林翰知想,这外面的世界,还真如齐秦的歌词: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乘客上齐车后,汽车再次钻进了夜色。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