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36号
第三十三章 艾伯特（上）（旧版）

天上的乌云依然如往日一般，又浓又厚又密，看起来仿佛重若千钧，却又偏偏飘浮在天上，波澜不惊地覆盖着整片大地，好像随时可能失去那支撑它飘浮的神奇力量，从万丈高空中坍塌下来，给人带来一种大难临头，无处可逃的，压抑的沉重感。

工业区的天空从来都是这样，灰败又阴暗，不过对于艾伯特，今天的心情可以说十分欢快，小小年纪的他正迈开大步，飞快地往家里跑去。

“这不是艾伯特么？跑这么快赶着去哪？”路边一个正在清扫家门的中年妇女一瞧见飞奔中的艾伯特，停下手中的清洁机，朝着艾伯特咧嘴一笑，大声招呼道。

“下午好，梅朵阿姨，我要赶回家呢，今天是我妈妈的生日，我给她买了礼物！”艾伯特笑着朝中年妇女挥了挥手臂，朗声回答道。

“原来是艾琳娜的生日啊，真是个又乖又体贴的好孩子——替我向你爸妈问好！”

“好！”

中年妇女慈笑地小少年的身影飞快远去，不由得心里感慨，要是自家孩子有艾伯特一半孝顺、懂得体贴爸妈就好了。

那小子——整天就知道往外跑，跟着那个又穷又疯的臭老头捣鼓些没用的东西，也不知道帮着家里做事，还整天博士前，博士后地乱说一通，真是不知道长大以后怎么出来工作。

妇女笑容慢慢收敛下去，长长地叹了口气——

现在日子越来越难过了，听说克里斯科又有了什么新发明，不知道这一次又有多少人要丢掉工作？

自家男人这几天都回来得特别早啊，虽然在梅朵和孩子面前，他还是那副大大咧咧，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可是，已经不止一次了，她瞧见他一个人，偷偷躲在房间里唉声叹气了。

以前，费比沃从来都是倒头便睡，而且每晚都睡得又深又踏实，一觉到天亮的。

可最近这几个月，几乎每晚他都要辗转好久，而且还常常半夜醒来，坐在床边叹气苦恼。

虽然每一次她开口问，他都说没事，可是都十多年夫妻了，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心里的煎熬？怎么可能没事呢？

这日子怎么过下去啊……

“妈！我回来了！”

一声清脆的喊声把梅朵从担忧的思绪中唤醒过来，一看见朝自己迈步走来的男孩，忍不住心中恼火，双手往腰上一叉，提高嗓子呵斥道：

“你这臭小子又去哪里野去了？整天就知道往外跑，总不着家！”

“妈，嘘……别那么大声，你猜我在镇上听到了什么？现在整个第九区都在传呢！”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比艾伯特大几岁的波奇。

“你这小子又去瞎弄些什么了？是不是又惹麻烦了？你知不知道上次你偷偷整蛊执行员的事，差点害你爸爸丢了工作！”梅朵冲上去，一把揪住了波奇的耳朵，大声地责骂道。

“哎哟……疼……妈，你别着急，我说的是正事、正事。”波奇求饶着，嘴上却没有停下。

“整天就知道捣乱，每次都去那什么鸟博士那里，怎么不见你学到什么东西，好好帮一下你爸爸？正事、正事，就知道撒谎！”梅朵似乎摸透了自己小孩的小心思，毫不客气地拉着波奇的耳朵往家里走。

“哎哎，疼疼疼，松一下，妈！我没撒谎，我去镇上听、听到了克里斯科公司的公告！”

一听到克里斯科公司公告，梅朵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立刻想起自己丈夫的工作问题……

“什么公告？关于什么的公告？”梅朵皱着眉毛停下脚步，忧心忡忡地追问道。

波奇连忙趁机一把扯开母亲拉着自己耳朵的手，轻轻地揉了揉被拉拽得通红的可怜耳朵，扁长了嘴巴，说道：“克里斯科公司说，他们收到可靠的根据，自由联盟的道尔顿军团这几天就要打过来了，让我们尽快收拾好家里的细软，他们会安排我们往后方迁移，还说只要是克里斯科公司的员工或者家属，都可以得到一笔补偿，或者公民身份……妈，你就不能温柔点对待我的耳朵吗？它们很痛啊！”

梅朵一听，忍不住轻轻欢呼一声，不由得心花怒放，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是真的吗？好好好，妈错了，行不？以后不再扯你耳朵了，你确定你没有听错或者听漏了什么吗？”

“妈！是克里斯科的工作人员亲口说出来的！而且，现在整个第九区都传得沸沸扬扬了，随便到街上找个人都能打听得到！”波奇气鼓鼓地说道。

“好了好了，快，快进来帮我收拾家里的东西，等你爸爸回来，我们就赶紧去克里斯科分部集合，今晚就出发，别耽搁那么久了。”梅朵迫不及待地催促道，好像生怕这等好事要被人占了先头就吃亏了一样。

得知很快就可以获得梦寐以求的公民身份权，梅朵不仅心中的忧郁一扫而空，更是心情大好，笑逐颜开，恨不得现在立刻就踏上内迁之旅，甚至对自由联盟的那帮人，都产生了庆幸之下的感激之情，他们这时候的进攻实在来得太及时了——当然，这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不，我要去跟艾伯特说，刚才碰到他在西西里福的营业厅里出来就匆匆忙忙赶回来了，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波奇摇了摇头道。

虽然心里明知自己孩子肯定又偷懒不想搞卫生，但心情大好的梅朵还是点了点头，一抬手说：“去吧去吧，记得早点回来。”

波奇沾沾自喜地耶了一声，欢快地跑向艾伯特离去的方向，梅朵只好对这个顽皮的孩子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好苦笑摇头，看着孩子飞快地跑远。

不过……

“太好了，有了公民身份，那费比沃的失业问题就解决了！”梅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脚步轻快地回到屋里。

兴高采烈的艾伯特欢快地跑回家里，门一打开，便看见自己又瘦又黑的父亲低着头，正要往外走。

“爸爸，你去哪？”艾伯特愣了一下，问道。

艾伯特的父亲似乎被他吓了一跳，整个人猛然颤抖一下。

“啊……哦、哦，是艾比啊，你、你回来啦？”艾伯特的父亲结结巴巴地说道。

“今天不是妈妈生日么？我去西西里福给妈妈买了一盒添加调味剂的营养膏！”艾伯特兴奋地扬了扬手中一个小盒子，好像已经可以从小盒子上看到他母亲的惊喜的表情。

艾伯特的父亲怔了怔，目光闪动地看着年纪尚小的孩子，伸出一只干瘦的手在艾伯特的头上摸了摸，脸上露出一个憔悴的笑容。

“艾比，你真是个好孩子……真好……真好……爸爸没用，你已经长大成男子汉了，记得照顾好你妈妈，知道吗？”

艾伯特用力地点点头，毫不犹豫地答应道：“当然！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赚很多很多钱，把妈妈的病治好的！”

他的父亲欣慰地点了点头，慈爱地看着一副充满坚毅决心表情的孩子。

“对了，爸爸，你准备去哪？”

“我……我、我准备……嗯，这不是你妈妈生日嘛，我、我准备出去给她买点礼物，去、去克里斯科营业厅看下。”艾伯特的父亲支支吾吾地道，“你快进去看看你妈妈吧！她可想你了，问了我好几遍你怎么还没回来呢。”

“是吗？那我赶紧进去，给她一个惊喜！”艾伯特压低兴奋的声音，蹑手蹑脚往房里走去。

艾伯特的父亲眼神复杂地看着艾伯特走入房间中，仍呆呆地站在原地，过了许久，才终于深深吸了口气，仿佛下了某个艰难的决定，一扭头走了出去。

谁料，他刚一走出家门——

“布维叔叔，下午好！”

一个清脆的声音又把他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决心几乎要被吓散，化作浑身一层层冷汗挥发掉。

“哦、哦，是波奇啊，怎、怎么啦？”布维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结结巴巴地问道。

“叔叔，你有听说克里斯科公司的公告吗？关于自由联盟打过来，安排我们内迁的事。我刚从镇上回来，正好看到艾伯特从西西里福营业厅出来，所以过来问一下你们知道了没？”波奇问道。

“哦，这个事啊，我、我知道了，我跟艾伯特他们说过了，谢谢你啊。”布维弯下腰，摸了摸波奇的头，笑着说。

“哦，这样啊，那我进去看看艾琳阿姨吧。”

“哎，等一下！”布维连忙伸手拦住波奇。

“怎么了，叔叔？”

布维眼珠一转，想了想才说道：“那个、艾伯特准备给她妈妈一个生日惊喜呢，你现在进去不就破坏了艾伯特一番心思了吗？”

“惊喜？！”波奇兴奋得双眼冒光，大声惊叫。

“嘘——”

波奇慌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大眼睛左右张望，生怕自己的失误破坏了艾伯特的惊喜计划。

“真的吗！那艾琳阿姨一定很高兴！我可以在这里等艾伯特出来吗？”波奇轻声问道。

布维犹豫了一下，笑着说：“你回过家没？我听说你妈妈正在找你哦？”

“我刚从家那边赶过来。”波奇兴奋地朝里面张望，好像可以从紧闭的门口可以看到屋里头的情况。

“额……我、啊，我听说那个什么博士好像有什么事找你，挺紧急的。”布维双眼左右闪烁一下，又开口说道。

“啊？是吗？可能是今天早上那个装置的问题了，那、那我先走了！”波奇一听，依依不舍地看了看艾伯特的家门，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朝远处跑去。

临别时，他还回过头对布维挥了挥手，放轻声音地喊道，“叔叔，麻烦你帮我跟艾琳阿姨说一声生日快乐！”

布维微笑着朝波奇摆摆手，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直到波奇跑出很远很远，才再一次长长地出了口气。

他回过头，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家很久很久，才回过神，左右扫了一眼，确定没有人看见自己后，慢慢离开了原地，往克里斯科分部的方向走去……

而此时此刻，在那间普通的小屋内，充满了温馨的气氛。

“妈妈，好吃吗？”艾伯特双眼满是期待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艾琳和蔼地摸了摸自己孩子的脑袋，眼睛里充满了欣慰和慈爱，她微笑着点点头，道“好吃，很好吃，谢谢艾比，谢谢你的礼物！”

艾琳已经卧病在床多年了，因为没钱治病，没法出去工作，一直只能靠丈夫和孩子照顾。

而家里的一切，都只能靠着丈夫的一份工资，一家三口艰难度日。

虽然三个人能勉强吃饱，却一直没有余钱能攒下来，为她凑够医疗费用，听说她这病在公民区还是挺容易治好的，不过自己一家是实在拿不出这笔费用。

不过，让她觉得无比欣慰的是，自己的孩子艾伯特真的十分懂事，又乖又听话，不仅从来没有为自己贫困的生活条件抱怨过什么，有时甚至还能外出，帮着捡一些别人废弃的金属片，去克里斯科回收，为家里带点钱回来。

这样反倒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感到深深的自责和愧疚，总是觉得自己没法给自己孩子一个好的成长条件，也没法为自己丈夫减轻一些负担，常常半夜里醒过来，以泪洗面。

“真的那么好吃吗？”艾伯特眼巴巴地看了一眼母亲手中的粉红色的营养膏，偷偷地咽了口口水。

“来，艾比也尝一尝。”艾琳把营养膏递到艾伯特的嘴边，微笑着说。

艾伯特看了一眼面前的粉红色营养膏，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我不用，爸爸说，我已经长大了，是男子汉了，要保护好妈妈，要把好东西都留给妈妈。”

感动的泪水顿时涌上了艾琳的双眼。她轻轻地点点头，慈祥地看着艾伯特，温柔地说：“我们的艾比真的长大了……真的长大了……布维，你快听听，我们的孩子多懂事啊，我们将来的日子一定会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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