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魔道人
三， 赶尸道人（旧版）

坟里伸出的手还没有挨近丧家兄弟二人，云里散人就见师父的拂尘一下子伸向了那两只手，然后绕了一个圈，把那两只胳膊紧紧缠住。

拂尘用力往天上一扬。

胳膊后面，一个龇牙咧嘴的鬼魅从坟冢里被拖曳了出来，飞向了天空，灰飞湮灭在了一片蔚蓝里。

出丧的队伍什么也不知道，只管一路吹吹打打地继续向前。

“师父，”这家的事情结束，只有他们师徒二人独自赶路时云里散人问，“那天你说‘鬼是极阴气息的外化，是某种环境在不同时间段的投影’，可是今天坟冢里伸出手来的事又怎么解释？”

“问得好啊！徒儿！”云里散人爱问的性格不但没有遭受怪罪，反而得到了师父的赞誉。

他回答：“我还说世界再大，也大不过人的内心。鬼这东西就是这么回事。人死了，心里的某种欲念未灭。就如丧家家这个给人当狗的兄长，一心一意要他的两个弟弟也跟着走向自己的道路，这就叫做贼心不死。不死的欲念在适当的时候外化出了影子，而我们凭借眼镜的魔力又看到了这一切。”

“哦，”云里散人还是似懂非懂，只能唯唯诺诺地跟在了师父的后面。

前面又是一个村落。许多人挤在了一起，伸长脖子踮起脚尖往村口的一棵大树上看着什么。村口有一排保安团的兵丁荷枪而立，有几个甚至握枪在手，警惕地对着这边张望。

云里散人心里砰然跳响。他本能地觉得，保安团的举动一定与自己有关。

“你只管走你的路！”山野懵夫笑着对自己的徒弟说。

他们经过村口，那些军人并没有为难他们。然而当云里散人禁不住好奇往那树干上贴着的通缉令扫了一眼时，妈呀！树干上的通缉令上贴着的人像竟然就是身穿道袍，戴着茅草眼镜的师父和穿着教员长衫的自己。

见师父沉着的样子，云里散人的心才安稳了些，继续走他的路。

走过了这个村落，山野懵夫才对自己的徒弟说：“你一定会好奇这些官兵为什么会放过我们吧！”

“为什么？”

山野懵夫没有说话，那戴着茅草眼镜的眼睛却转动了起来，云里散人在哪里看到了自己和师父走过村口的过程，那不是戴着茅草眼镜的穿道袍的道士，而是两个身穿袈裟的光头和尚。

走的时间长了，他慢慢地发现所走的方向不对。路上没有了标语，更没有了大队人马走过的痕迹。对了，遵义方向在他家乡的北面，可是一连两天他们都在往东走。

师父山野懵夫好像看出了徒弟的狐疑，自己问到：“你知道我为啥子要领着你向东？”

“不知道，我正想着要问师父呢！”做徒弟的说。

“我在江西，听说这湘西、黔东一带流行着一种职业，想看看究竟，反正红军要在黔北逗留一段时间，我们还有时间了解清楚他们的一切。”

“什么职业？”

“看看湘西的赶尸匠究竟如何赶尸!“

“师父，我......我......”云里散人的内心又开始紧张起来了。

“不要怕，万事万物都有一定的道理，弄清这个道理，就是“得道”，而得道就是我们修行的目的。所以‘仙’和‘人’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无非就是一个知识丰富，一个愚昧无知而已。还是那一句话－－‘修行从心开始’。内心里有了知识，你就充满了力量，你就是神仙了。现在这条路上走的人越来越少，阴气渐渐逼人。直觉告诉我，我们所希望的，今晚就可以看到。”

在师父的鼓励下，徒弟的心跳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贵州辖地，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快临近黄昏的时候的天还晴着，只是越往前走就越来越阴云漠漠了。

他们行走在几十里无人的山区深处。

路崎岖蜿蜒。天越来越黑，月亮在云雾里，朦朦胧胧，冷冷清清。

路边出现了一栋屋子，孤零零地站在寒风中，敞开着的大门头上，一个白纸蒙成的灯笼里，闪闪烁烁地跳跃着杏红的火苗。

“这个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赶尸店。”师父对云里散人说。

“怎么样，”徒弟的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他紧张地问师父，“我们进去吗？”

“进去，不过我们只往门后看一眼就走出。”

云里散人只得跟在师父的后面走了进去。他们一回头就看见门侧的照壁后靠着三个身穿白衣的尸身，师父就领着徒弟赶忙退了出来，往湘西的方向就走。

看看走了二三里路，这里地势稍微开阔，有一棵大树颤抖在寒风中。

“我们只在那颗大树下坐着，到时候你可要集中精力看清楚那些尸体。”

夜色渐渐加深，远处偶尔会传来一两声猫头鹰的怪叫。

“你听，来了！”师父山野懵夫提醒到。

云里散人凝下神来。果然，远处传来了很细微的“叮－－叮－－叮－－“的声响。间隔好一会才有一声牛角号的“哞”叫，和猫头鹰的声音应和着。仿佛长着锯齿一般的声音，叫人毛骨悚然。

慢慢就有了人的念叨声，开始时声音极小，极模糊，后来渐渐变大，渐渐清晰起来了，一遍又一遍--

“尘归尘，土归土，

灵魂就归造物主，

只要尸身跟我走，

回到故乡入故土。”

赶尸人和那些尸身一行四个影影焯焯地临近。

“定下心来，才能看得清真相。”师父的又一声叮嘱，让徒弟的心又开始走向了平和。

云里散人仔细盯着赶尸人和那几具跳跃着前进的尸体，目不转睛。

哦，他看清了，与其说是赶尸，不如说是领尸。一路念叨的人是一个身着黑衣的道士，左手摇着一串铃铛，右手一边往空中撒着纸钱，还不时把挂在胸前的牛角吹出一声哀怨。后面跟着的就是三个穿着宽大白色外套的尸体，头上贴着一张灵符，身子鼓鼓囊囊的一路摇晃着向前。

“徒儿，你仔细看清楚了，后面走着的尸体有什么异样？”

师父的提醒使云里山人更加定下了神。

“照实说吗？师父。”他看清楚了，只是说出来，有些顾虑那个赶尸的道人。”

“虽说他在假扮道士，但你应当看清楚他真的还算是一个人。既然这样，你就不要顾虑的照直说。”

“那好，师父，后面跳跃着行走的不是尸体，是三个人。尸体都被他们用绳索背在了后边，却只有胸部以上的部分，两只手还存在着。尸体的头颅掩在背尸人头颅后面长长的头发中，又被那个大大的帽子遮盖着了。那尸体没有身子，手下垂着，与人的身子绑在了一起。脚也只有小腿以下那一截，被绑在人的后腰上。”

“哦，不错，不过你得看清这些尸体是不是人。”

这时赶尸匠和那些白色的“尸体”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在这宁静的夜中听小道士说话。

师父不叫云里散人停，他就只得仔细观察了再继续说下去：“都不是人，前面的那个应该是一头狼，中间的是一头凶猛的狮子，后边的这一个却是一只狐狸。”

“嗯，不错，”师父说，再定一定神，你应该能看清楚他们具体又都是什么东西。”师父说着，把他的拂尘在我的头上绕了一圈。

“哦！我看清了，师父，”云里散人的眼镜圈里，出现了一个一个的图像，“前面的狼是中间那一头狮子的急先锋，而后面那只狐狸却是狮子的军师。”

“哦，你真是棒极了，”山野懵夫说：“现在你把眼睛闭上一会儿再看，看能不能看清楚他们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又都是怎么死的了。”

按照师父的指引，云里散人的眼睛一开一合。他眼前，逐渐升腾起来的雾气中出现了一个画面。画面中出现了一个女孩，像一朵刚刚开放的百合花，洁净，清雅。

女孩在她的房间中拨弄着古筝的弦。

此时窗户却被一把刀悄悄的拨开。

外面跳进了一只色狼，一朵刚刚开放的花于是就遭蹂躏。

女孩的呼喊引来了好多人，于是那只狼一口就咬断了她的颈子。接着围猎的场景在村子上演，那只狼咬死了好多人哟，不过他后来被装进了一个竖立着的铁笼。头颅却在铁笼顶端的外边被一个铁圈卡住，有人撤走了他脚下垫着的木头。这只狼在一声一声的嚎叫，腿挣扎着，舌头越吐越长.....

接着是那只狮子在狐狸的谋划下领了好多恶狗来围攻村子。村民在火焰中挣扎......

再后来是一只红军的队伍围住狮子和它的兵。还有些人样的就投降。狮子那个凶哟！好多红军都死在了它的爪下。不过最终它和狐狸先后都被砍下了头颅.....

云里散人在师父的引导中一边观看，一边只顾着把看到的一切叙述给他的师父听。

赶尸匠和那些“尸体”都呆呆地站在了他们面前。我们身旁的树簌簌地摇曳在风中，那些赶尸匠的腿肚子却像筛糠一样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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