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途
三（旧版）

夕阳落山，天色晚下，夜幕将远近景物悉数罩在黑暗之中。骑军急行许久，来到一座关隘前，见守卫的还是金军士兵，一名百夫长大喜的叫道：“关口还是我们的！我们到了！”萧澜完颜盈及众将士皆吁了一口气，萧澜令道：“全军下马，守卫关隘！”完颜盈跳下坐骑，稍放松的缓步行走。她一身汗水湿透了衣甲，夜风一吹，但觉浑身冷凉。正在这时，苍穹一道光点划过，坠向天的尽头。完颜盈昂首怔怔望着那个一闪即逝的光点，手弄额角的湿发，心道：“那……那是流星么！”萧澜的声音唤道：“夫人，入关了！”完颜盈道：“哎，这便来了！”牵着马匹，快步跟上丈夫。萧澜与完颜盈率众入得关楼，把守此处的金军千夫长从床上爬起，向萧澜报告情况。汜水关有南北两个隘口，此处是北边一个，还一个隘口在南边四里处。关里只有四五百人，无多少粮草，亦无弓弩等守御之物。萧澜听得关里连滚木弓箭都无，眉头微皱，问道：“附近哪里还有兵马粮草可调？”

那千夫长答道：“西面关外有几个堡垒，驻有一个千人队，东面的郑州应该有些粮草。”萧澜道：“西面关外有军队？怎地驻在那里。”那千夫长道：“上司所分派的，汜水这里因为较重要，来时就布了五个千人队，两个驻关里，三个驻外面的堡垒。后陆续调走了三个，剩下的两个千人队尚不曾有调令来让移屯。”萧澜道：“关外堡垒守不得，令他们速速撤到关内来！”那千夫长道：“那须得都统相公你下命令，卑职调他不动！”完颜盈道：“夫君，你且坐镇此地布防，我带一队骑兵去关外头的堡垒调人！”萧澜心想昨天河南府城才破，宋军应当没那么快杀到此地，便未多思索的点头同意，让完颜盈与自己部下的那名骑兵万夫长各率一队骑兵出关，将汜水关外几处堡垒里的军队统统调入关内，有违抗者杀无赦。汜水关外共建有三处堡垒，十几年前为防金军，曾修缮了一番。三个堡垒位于汜水关西面二到三里地，呈品字形，与关隘互为掎角防御。完颜盈率领一个千人队三百余骑，飞驰至西北边二里地的一座堡垒，将睡下二百余士卒一一叫醒，命令其整装撤入汜水关内，携不了的辎重点火焚烧。之后完颜盈集合骑兵，疾驶前去西南方一里地外，离关隘最远的那座石堡。

闰六月初二，夜里亥时。八千宋军人衔枚，马裹蹄，已抵汜水关外三里地之处。探路的侦骑望见前方有一片火炬之光，似有一伙军队停驻，便迅速回来报予主将。赵瑞闻罢，道：“恐是敌军已然收到消息，开始整备防御。妹子，我们眼下该当如何？”坐在马车上的钟芷素道：“发兵袭击，将那支金军破了，抓个人来问情况！”她晓得己军来得神速，汜水关不可能有多少金军防备，故当机立断地让己军发动袭击。杨崇仁道：“如此我率骑兵前去，赵大哥你率步军随后！”他即率四百名骑兵往金军那里袭去。赵瑞调集两千步兵，紧随其后。杨崇仁一众悄然奔驶，不片刻就抵达了金军所在之处。只见百十名骑兵三五举着火把，聚于前方，旁边隐约似是一座石头筑的高大堡垒。杨崇仁命令队形展开，有弩的士兵取弩上箭，射过两轮箭后，再纵马冲出。俄而黑暗处的宋军乱箭齐发，石堡外的金军无备，顿被射得惊慌溃乱。人喊马嘶声中，杨崇仁率骑兵风驰电掣般地杀出，倏地将石堡外的金军骑兵击溃消灭。杨崇仁瞧石堡的大门洞开，便令一部骑兵绕到堡后，将此堡封锁。自己则领一部骑兵径直杀入堡去。

“大宋天兵到此，尔等速速归降，可免一死！”、“你们皆是汉人，何故要替那蛮夷胡虏卖命，快快归顺……”宋军陡然袭至，高声叫喊，石堡内刚集合到一半的金军士兵为之大乱，不少人弃刃投降，乞求弗杀。杨崇仁戮了几个抵抗的金兵，定眼一望，瞧得局势已定，便跳下战马，大声叫喊迫降，并击杀那些顽抗的敌兵。周边逃窜的金兵受喊声所吓，俯伏归降者愈来愈多。杨崇仁高喊了十几句，瞅前方五六丈外有三人兀自挥刀奋战，杀倒己方数个弟兄，立即执剑向那伙敌人奔去。

见杨崇仁杀来，那三人中一人叱了一声，举刀迎上。杨崇仁迅疾趋前，一剑刺其心口。那人横刀挡架，抬足踢他下腹。两人打个照面，杨崇仁瞧其竟是个女子，心下颇讶，一招夺命的杀手遂未使出，改闪至她侧边，旋身一脚踹她小腿，左手急探拿她肩膀。那女子一腿踢空，登感不妙，跟着就觉腿部一疼，身子一仰的瞬间，肩膀被对方拿住。杨崇仁点了她三处穴道，左手把她携着，右手执剑复向前趋。另两人见那女子遭擒，很是惊骇，赶紧持刀来救。杨崇仁瞧那二人也是女子，故未施重手，左手将挟制的那女子抛出，丢向左边一人。之后长剑虚刺，左足倏起，足尖踢中右边一人腿部的“伏兔”穴。右边那人“哎哟”一声，腿脚失力，站立不稳。杨崇仁闪电般地到其身前，左手连点了其肋下、手臂的两处穴道，将其制住。

左边之人瞧得杨崇仁把那女子抛向自己，忙张臂去接。可才抱住那女子，杨崇仁便挥剑杀来。左边那人抱着一人，行动大大迟钝。杨崇仁招式灵巧，身法敏捷，呼吸之间，又把左边那人点倒。不一会儿，石堡内的数百名金军死得死，降得降，擒得擒。杨崇仁指挥宋军骑兵下马，分守住石堡的各个通道，把俘虏们集中聚于大门旁的空地处。宋军将地上的兵刃收缴，堆到墙角；散落的火把一一拾起，令一些俘虏双手持着。两个宋兵揪出一个似是军官的俘虏，提至杨崇仁跟前，迫问其金军的情况。那军官本不想说，可经不得宋军踢打，挨了几拳几脚，就吐实道：“爷爷别打！别打……我说，我说……”杨崇仁喝道：“快说！”那军官道：“我是驻守在此的百夫长，汜水关这里有两个千人队，一千来人，没有多少军粮。适才我们本在睡觉，突然来了个奶奶，严令我们连夜移屯去关里头，我们不敢违抗，正集合准备去关里，你们便来了。”

杨崇仁复问了数个俘虏，得知汜水关中已有守备，主将还是仇家萧澜，暗暗极是恼怒。他皱着眉头，侧目打量周围，见这石堡墙高地阔，后边屋宇鳞次，更有一座高耸的瞭望塔，心想：“此地便十分难攻，何况那汜水关，我无器材，如何攻得下关……”他目光扫过众俘虏，注意到那三个女子，即令人将她们提来，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是何身份！”三个女子穴道被点，周身麻木，不能使力。听得杨崇仁问，三人互视一眼，各自默然不答。宋兵们把三人拽起，伸掌对她们的脸颊狠掴，严声逼问。一时巴掌声“啪啪”不绝，宋兵们用力甚大，直掴得三人口角出血，满口咸味。三人仍旧不答，一人骂道：“呸，××种，有种便……”“啪”得一声，宋兵狠狠一掌把她的话声打断。

旁边的众宋兵见那三个女子咬牙硬挺，于是以利刃拳脚去迫问其他的俘虏。旋有一人道：“我说！那是我们萧都统的浑家，是女真郡主！”杨崇仁闻声惊喜，两个宋兵提来那人，令其指认。那人指着方才辱骂宋军的女子，道：“是她！就是她。”那女子正是完颜盈，乃是她之前与那骑兵万夫长说好，自己率骑军跑两座石堡调人。她带来二百余骑，一半留在堡外，一半随她入堡。此处的几百名步兵刚集合到一半，宋军陡然杀入，金军部队溃乱，完颜盈睹状知道糟糕，欲与两个婢女杀出逃遁，但却为杨崇仁所擒。两个婢女救她不得，亦遭俘虏。那揭发她身份的是一个骑兵百夫长，忖度情势不妙，便道出完颜盈的身份，以求宋军优待。杨崇仁挥退了那骑兵百夫长，视向完颜盈，说道：“想不到你那贼男人今夜便抢得了关，哼！三年前让他跑了，这次必要把他碎尸万段！你这贼婆子，今日杀我弟兄，本该要你偿命，但目下非常之时，便先留着你的命！”完颜盈被打得脸颊红肿，嘴角血涎长流。她瞪着杨崇仁，口齿不清的道：“我今……栽在此，夫君必会替我报仇！”杨崇仁哈哈冷笑，当下令人把完颜盈主婢三人严严捆绑，与一众俘虏押于此地。派人疾告赵瑞、钟芷素，让二人率军到此地会合。

须臾，赵瑞、钟芷素先后而来。众人齐聚石堡内的一个小厅，钟芷素闻知萧澜带了两千人赶到汜水关驻守，晓得己军再难夺关。她瞥了一眼被放在厅内角落的完颜盈，心里莫名妒恨道：“死男人，老婆真多！”缄默半晌，钟芷素叹了一口气，道：“咱们明日便退兵回巩县吧，汜水关拿不了了！”杨崇仁一惊，正要言语，赵瑞已先说道：“这蛮婆子怎么办？”钟芷素道：“放了吧，押着她没什么作用。”赵瑞“哎”了一声，杨崇仁霍地起身道：“不可！”钟芷素微讶的瞧着杨崇仁，却听他道：“今四太子兵趋颍昌，与岳大帅决战，汴京兵力空虚，正是奇袭击弱的天赐良机，我军现已达汜水关下，岂可无功而返！”钟芷素蹙眉道：“我军只有八千人，粮草短缺，又无攻城器械，那汜水关乃是易守难攻的险地，今有萧澜把守，如何取得下？掘地道耗时太长，绕路的话，也得先回巩县。”杨崇仁道：“此只汜水关一途，若是绕路，必要徒费甚多时日，那时情况想必已有了变数，去东京已无用处。”钟芷素道：“岳大帅必会派兵马来西京此地增援我等，可待大帅的援兵到了，再作计较。”杨崇仁道：“不，咱们夺下汜水关，径直长驱奔袭东京！”钟芷素奇道：“你有办法取关？且说来听听。”杨崇仁胸有成竹的点头道：“我有主意夺关！”赵瑞也奇道：“老弟你有何策，快快讲来。”杨崇仁一指角落处被绳索绑缚的完颜盈，道：“我们捕得了这个蛮女人，大可用她来要挟萧澜，逼他出战，他不过两三千弱旅，哪是我们敌手，只要击溃了他，便能取下汜水关！”钟芷素皱眉摇头，道：“那萧澜岂有那么容易对付，他既然抢得了此关，收兵防守，便是知道此关的要害，哪会轻易出战。”

上次萧澜被宋军俘虏，杨崇仁曾打听过其中的细节情形，了解到萧澜是个重情义之人。今杨崇仁捕得完颜盈，暗想若用她作质，逼迫萧澜出战，那么萧澜十九要带兵来营救妻子。故他拒绝了钟芷素撤军回巩县的提议，要利用完颜盈夺关。此举尽管不光彩，可国事为重，哪顾得那么多？另外杨崇仁自己亦有私心，如果这趟攻至开封，大败了完颜宗弼，那么克复中原则指日可待，娶钟芷素便是实至名归。杨崇仁笑道：“我料定他必会就范，芷素你且听我一次。”完颜盈闻得他们要用自己威胁丈夫，心头大惊，气得怒叫道：“鼠辈，有种得速速杀了我！用我来要挟我夫君，算什么本事！”杨崇仁走到她身前，冷笑道：“你们这些蛮夷，侵我大宋，十几年来不知残害了多少生灵，对付你们也不用讲什么道义！”完颜盈怒骂不绝，杨崇仁低身封了她的哑穴，完颜盈再骂不出声。钟芷素道：“杨小哥，你当真要用这等下作手段？”杨崇仁道：“而今国事当头，也顾不上那些，此法必能克敌拔关，芷素你且从我一次。”钟芷素别过头，道：“你是主将，你说如何便如何！”赵瑞心里赞同杨崇仁，见钟芷素默允，就缄口不言。杨崇仁道：“芷素，狗蛮子害我大宋百姓，今番情况特别，讲不得道义，望你从我一次，休要怪我。”钟芷素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算是答应。完颜盈暗祈道：“夫君，你千万莫要管我！若你这次为顾我而失关，我做鬼也不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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