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妆年少
三 如初见（二）（旧版）

临近中午，研讨会告一段落，子衿主持完便离开了，隔着泱泱人群，墨影没有追上他，觉得无趣，便在A大转了转，A大依低山而建，确实读书，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只是去宿舍路程太远，还要上山，一级一级的台阶，一天走个三四趟，也足够累人。

墨影不知不觉走到了喷泉那里，正值中午，盛夏的阳光大把的洒向水滴，在水的上方，出现了一道短而清亮的彩虹，像是天工用冰做的水粉画了一道彩虹，墨影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想起子衿那双冰一样的瞳孔。

记忆总是喜欢添油加醋，后来，子衿在英国的日子里，墨影常常想子衿在台上主持的时候子衿到底说过什么，可总是想不起来，或者想起来之后却又觉得自己想得是错的，想着想着，便笑了起来。或许，朦朦胧胧的记忆有时会更美。

“挺漂亮吧！”身后又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墨影抿唇一笑，却又懒懒的回头：“您老人家真是阴魂不散啊，在哪都会遇到你，嗯，这彩虹是挺漂亮！”

“A大很美，不想离开。”子衿神色有些黯然。

“你要离开？去哪里工作？”

“省城，去一家985大学做助教。”子衿抬起头，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半眯眼睛看向湛蓝的天空：“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享誉国际的大学教授，我的舞台，会越来越大。”

“加油吧！”

“你呢？”子衿转而看向她：“你以后会考去哪所大学？”

“我……应该是大学选我，而不是我选大学……”墨影低下头。

“还有一年，就那么没自信吗？”

“有些东西，并不是自己想得到就能得到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我是艺考生，学文管，最后曲曲折折，还是来到了A大学金融。”

“艺考？放假之前，也有几个教文管的教育机构去我们学校宣传，当时我们班报了八个，最后都没去，因为很多人说是……”说到最后，墨影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是吸金的对吧？其实，艺考时只要少考几个学校，通过他们拿到的大学文凭还是挺好的，只是费用确实贵了些。”

“人生真是无常，不过说起来，也是因果关系而已。”墨影说。

“怎么了？”子衿有些吃惊，她小小年纪，却如此感慨。

“我们上个学期班会时，班主任给我们放过一个视频，一个音乐生艺考的故事，特别苦，当时我还在想，幸好我是文科生，不然去艺考多累啊，没想到，我这个怎么也提不上去的成绩把我逼向了艺考。”

“你知道成就一个艺术家除了天分以外最主要的是什么吗？”

“刻苦？”墨影挑眉一问。

“还有困难与苦难。”子衿的瞳孔里，忽的透出几分张扬与征服，像是一只有着尖锐爪牙的华南虎要将一只巨大的铁笼踩在脚下，一爪一爪的拍向铁笼，直到将它拍的粉碎。

长久的沉默。

墨影很想打破沉默，却一时想不出什么话说，又想起那些教育机构宣讲会那天，便和子衿聊起那天的事情：“记得宣讲会那天，天气特别热，我们几个人早早跑去阶梯教室占位置，占住那个离空调最近的位置，接着开始了宣讲，去的那些宣讲机构啊，为了招生可真是费尽心思了，第一个穿着一件白衬衫，然后我们只记住了他的白衬衫，到了后面的更搞笑，其中一位男的身材矮小，在台前走来走去，还振臂高呼：‘你能考300分是吗？好，很好，非常好，我们就让你考一个300分就能上的本科学校，你能考500分是吗，好，更好，非常好，我们就让你考一个重本学校！’哈哈，特别搞笑！”

子衿听到这些禁不住笑了：“几年前我听宣讲会的时候也是啊，其中一个人长得像黑社会，叫什么‘直通车’，但因为他的长相实在是震慑人，我们都不敢去，怕被拐卖了！”

“哈哈哈，像你这么帅气，买家出价一定很高！”

“什么，你居然说我会被拐卖！”子衿边说边拽起她的胳膊：“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哎，我怎么那么听话啊！我才不过去呢！”墨影笑着挣脱他。

这时墨影的手机响了，墨影接起电话：“喂，您好。”

“喂，墨影吗？”电话那端一个温柔的能把水都化了的女人声音。

墨影不禁打了个寒颤，心想不会打错了的吧，接着她问：“您，哪位？”

“哦，你好，我是EW文管教育机构的，我们这里快要报名了，请问您过来报名吗？”

“我，先和家长商量一下吧！”墨影犹豫了一下说。

“嗯，好的，如果来的话请来惠一大厦17楼EW办公室。”依然是能把水都化了的女声，墨影却反胃的厉害。

“嗯，再见。”墨影淡淡回应一声，挂断了电话。两秒钟，世界没什么变化，她的脑海中却出现了分镜头一样的很多片段，零零碎碎，跳跃旋转，旋转跳跃，组接成一条长长的锁链。

“怎么了？”子衿看出了她的异样，问她。

“没，没什么。”她想起，小的时候，爸爸说，不管你以后从事什么工作，最好别去学传媒，做些踏踏实实的吧，比如公务员、老师。

“看，喷泉要停止了。”墨影说。

广场上的喷泉渐渐小了，最后停止了。那一道清亮的彩虹也没了，墨影隐隐皱眉，她的第六感告诉自己，未来的一年，会是一场痛苦的涅磐。

红楼研讨会开了两天，从那天下午开始，墨影回酒店不再坐学校的车，而是子衿骑自行车载着她回去，子衿送她到酒店门口，一共三次，每一次，墨影坐在后面都不敢抬头，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很普通的短短的马尾发型，不大不小的眼睛，好歹长了双眼皮还是内双，脸颊宽，鼻梁矮，薄嘴唇，衣着，也不过是牛仔裤帆布鞋。

“哎，”墨影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叹气，他那么优秀，自己坐在他后面好有压力啊！

最后一次子衿送她回去是在黄昏，子衿通过被夕阳拉长的影子看到了她低着头。

“不舒服吗？”子衿问她。

“啊？”听子衿这么一问，墨影猛然抬头：“没有，没有啊！”

“那你低着头干什么？风景多美啊！看一下嘛！”

“我，我只是……”

“别那么没自信，抬起头，相信自己！”子衿穿着白衬衫，胸前开了两颗纽扣，载着墨影在柳树下，风吹过，吹起柳枝满街飞舞，他的衣角也随风飞扬。墨影想，如果自己是一个穿白裙子的长发飘飘的优雅女生该多好，清风吹起柳枝吹起他的衣角吹起我的白色裙角，这个场景该多么唯美啊，只可惜自己是个如此平凡的女生，成绩差，未来迷惘，而他，已开始了自己的事业，与他之间，终究有一条无法逾距的鸿沟。

“子衿，你……”墨影欲言又止。

她想问，却不知该问什么，这两天经历了太多事情，与子衿的遇见，是那么的巧合，没有预兆，却偏偏遇见了，两天前他们是陌生人，刚刚认识，就坐在他的自行车上，难道就不怕他有什么不好意图吗？可不知为何，自己如此相信他，看到他，便不会有那些不好的想法，一生中，总会遇到这么几个人，不知为何，一见如故，会毫无戒心的相信他。

转眼间到了酒店，墨影下车，子衿停下自行车，一只手扶住车把，一只手放进口袋中，两腿交叉站立着，低头，浅笑：“刚刚要问我什么？”

“没，没什么，我明天就回B城了，再见！”

子衿依旧看着她：“明天，我有事情，就不来送你了，回去后保持联系！”

“恩恩，”墨影睁大眼睛看向他，她不知道下次见到他会在什么时候，她只能现在赶快记住他的模样。她看着他，久久。

“你，天快黑了，你快回学校吧！”她怕自己哭出来，便催他走。

“嗯，有缘再会！”子衿骑上车走了。

墨影站在夕阳的余晖里，夕阳的余晖笼罩着大地，不管是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还是高大的镶有半面玻璃墙的建筑物都镀了一层这梦幻一般的金色，那一层金色追随着子衿渐行渐远的背影，他带着这一抹金色消失在墨影的视线里，从此，这一抹金色再没出现在墨影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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