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走出依旧人声鼎沸的俱乐部,俱乐部外却是另一种天地。
漫天淅淅沥沥的雨点,笼罩了眼前整个城市,微微释缓了这座都市的拥挤。
晴不过三这个论调,这里格外适用。除了晴天,雨天就是多的了,我来到这里业已一个半月,但至少遭逢了十余场大小雨,虽说是千篇一律,但久而久之也有了中难言的情结。
打开蓝色天堂伞,我冲进了雨幕……
这种天气下,出租车是不用考虑了,完全没有抢到的可能性。等了好一会儿后,终于挤上了公车。
拥挤的车厢,shi漉漉的雨伞与衣衫,让所有人的心情都很烦躁,骂骂咧咧声此起彼落。
我被挤前面,脸几乎是贴了车窗上,身体几乎是没有挪动的可能性,以至于他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脸皮是不是瘪了。
虽然姿势很不雅,但较之挤车厢中间的人群要了好了不少。就这样,我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梅雨天发呆起来,耳边是人们指桑骂槐,暗嘲明讽的声音,眼中却是这座城市另一种景致。不知不觉中,我突然觉得,上海这个城市的气质,和这梅雨时节的气息是如此契合一致。那种阴柔的ai昧的欲语还休却绵里藏针的空气,让我隐隐明白了,这里生活的人为何那么喜欢猜心。
来回摆动的雨刷,一层一层的雨水被刷掉,无休无止。窗外的世界,一会儿可见,一会儿模糊,别有一番趣味。
不过距离目的地还有三个停站点时,路边一道熟悉的身影,瞬间引起了思寻的注意。
马路边上,梧桐树下,风雨之中,一个清丽的女孩,狼狈,战战兢兢。
龚若薰?!
凝神仔细看了一眼,思寻瞬间就认出了对方。
“师傅!前门开一下!!”我突然挤开身后的人,冲着司机大声喊道。已经准备开动的司机,显然并没有想要顺从我的意思,我立即补充一句:“老子背包里的宝贝被挤坏了!立刻给我停车!!”
顿时,刚启动的车应声停了下来,原本被思寻强力挤开的身边人,也同性的止住了骂骂咧咧的嘴,甚至自发离开我间隔出空间。
车门打开,我直接两步跳了下去,落入纷飞的雨水中。
较之开始那种沙子落地般的雨声,眼下已经是噼噼啪啪的响声,越来越大了。虽然还不至于倾盆,但是也马路上扫起了一层水雾。这样的雨,不淋则已,一淋便知其猛烈。
这场雨来得有点毫有征兆,狭窄的站台上,堆积满了没有带雨具的行人乘客;路上零星的行人打着被刮得东倒西歪的伞,踉跄而行;而万不得已的,只得冒雨回家。
就站台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下,少女一个人,除去上方的的树叶,没有其他任何遮挡物,这漫天风雨中轻颤。
也不是没有人对此无动于衷,就我下车,撑伞快步走过去时,边上一位衣着、表情、年龄无一不显阳光的男孩,撑着把伞,帮女孩遮挡着,并询问着什么。
可似乎,女孩完全对外界环境,对周边的一切,视若无物。一个人,就这么沉寂迷茫自己的世界中,抱着手机,自言自语着。
如此三分钟,女孩除了似乎站不住而蹲下身之外,没有任何变化。而始终无法收到回应的男孩,显然觉得无趣了,径直挪开伞,转身向着我方向离开,从他并未说出声的口唇,思寻读出了一句‘神经质’的词汇。
女孩再一次的,浸没风雨之中,轻颤着身躯,如一株摇曳风雨中的薰衣草,随时可能被风雨打落凋零。
我抬步,与那位阳光男孩擦肩而过,走向了女孩。
十米外的站台,数十人比肩接踵,拥挤堆积。
而同样十米外的梧桐树下,一个背着背包的大男孩,撑着把蓝色天堂伞,侧身站着,将女孩与自己的背包完全遮住。从站台看过去,腰杆并不直立的男孩,变成和身旁梧桐一样的景致,共同庇佑着身下的女孩。
“接电话啊!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呐!接啊……”
微微蜷起着的体躯,手中抱着手机,来回用已经shi透的衣袖擦试着,一会儿放耳边,等待接听,一会儿凑眼前,焦急查看。
他低眉垂眼,一语不发,半边膀子倾斜轨迹的雨势中,早已彻底shi透;而她哽咽着,自言自语,全身上下之前的淋雨中,早已全部shi透。
充斥着诧异不解和恶意揣测的围观中,一波又一波的路人离去,一波又一波的路人重复继续。
不知是不忍女孩这么无休止的等待,还是忍不下她没完没了的折腾,又或者内部浸入了雨水。
反正,手机黑屏了。
彻底打不开的那种。
急躁着,恼怒的,无法打开手机后,女孩一气之下将手机砸了出去,后被过往的一辆轿车飞速轧过,四分五裂。
“呜呜——”
女孩瞬间呜咽起来,想要冲进马路上捡回手机,被我一把拉住。
无法挣脱开,女孩压抑了半响的负面情绪,如同被点燃了导火,劈头盖脸的朝着我倾泻开来。
由着她气急败坏,怒不可遏的应激反应,我静静的看着对方,静待对方发泄完心淤积的抑郁与怒火。
怒气来得急,去得也快。
我歪着头,用肩脖夹住伞柄,一只拉着女孩挣扎不止的手腕,另一只腾出来的手,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机,神情默然,递给了女孩,道:“继续。”
若薰眉目睫毛轻颤着,看了我一眼,又看着眼前的手机,接了过去。纤细葱白的食指,哆嗦着拨了组号码,双手捧着手机,放耳边……
“接电话吧……”
女孩上亲启着已经泛着乌青色泽的檀口,上下齿磕磕碰碰,忧心忡忡的说着。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情绪已经从失望与愤怒脱离,却陷入了另一个负面低谷,对方电话始终无人接听,本性的善良让女孩开始担心对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对方依旧没有接听,但是却与之前情况不同,当女孩用思寻的手机拨打过去后,对面直接人为的挂断了。
这无疑是个相对能接受的情况,女孩苍白泛青的鹅蛋练上,腾起一抹红晕,立刻着手再拨通了对方手机。
这一次,对方接听了。
当执着了如此之久的事情,终于有了她一直坚持要的结果时,隐隐之中,女孩的心中似乎排斥这个结果了。
“喂,哪位?”手机另一端传来一道男孩的询问。
女孩复杂的表情,显然告诉了我对方就是她要找的人,抖动的乌青色的嘴唇,颤声说道:“是我,你,你没事吧?”
“嗯?”男孩愣了一会儿,随后突然烦躁的提高了声音,大声说道:“龚!若!薰!我说你能不能别跟我耍你的大小姐脾气!这样很有意思么?睡个午觉都不安稳,都已经把你号屏蔽了,还要这么死缠烂打,真够无聊的!”
旋即,手机那端传来一阵阵盲音……
比预先所能想到的所有情况,都加难以让人接受的事实,生生摆了毫无准备的女孩面前。
不得不说,上帝他老人家一旦开起冷笑话来,不缺冷点。
手机从若薰手中脱落,坠向地面。中途被我眼疾手快,恰好接住。
女孩转过头,双目无神的看着我,能隐隐看到皮下』细血管的惨白小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颤声道一句谢。
我蠕动着嘴角,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叹了口气后,抽出纸巾,递给女孩。
若薰接过纸巾,捂着眼睛,蹲地上不说话。
雨渐渐停息了,天空呈现出难得一见的蔚蓝,但女孩的心中却一片死寂,比之前风雨天加阴郁。
将脸擦干净后,女孩站起身,眼神呆滞,像具没有魂魄的行尸走肉,自顾自的向前走去。
我收起伞,跟女孩的左侧,防止对方失神状态下,走上车道。
这里,距离公寓还有两站多,大约三公里的路程。
两人就这样一步一步的,丈量着这段距离。
雨后的傍晚,拂身而来的是shi润的晚风。
半边衣服早已淋shi的我,这种凉风的撩拨下,一种由内而外的凉气,从骨子里往外发散。
可再看看旁边,女孩那身简约的白色全棉背心连衣裙,里里外外早已shi透,若说不冷,只怕连风都不信。可偏偏女孩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完全没有冷暖感触,这让我不禁心头微颤,心底泛酸。
三千多米,上万多步。
此时此刻,这段路,若薰眼中似乎没有距离,却我心中是如此之长……
终于,两人返回了公寓。
已经六点半了,家闷了整个下午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小区中散心透气。
一路上,不时有遛狗的阿姨叔伯,善意的同若薰打着招呼,并关心的询问其他事情。而若薰则勉强着打起精神,强颜欢笑着,勉强让自己显得如往常般回应着每个人。
若薰住二十七楼。
一如步行回家,这一次依旧是一步一阶,一层一层的向上爬。
五百多层台阶,饶是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吃不消,可是若薰却就这么死气沉沉的,不知疲倦的一步一步向上走。
还剩十层楼,女孩抬起的脚步,已经只能勉强才能够到台阶上,但还是憋着口气,毫无知觉的强迫着自己。
后一层楼,看着对方摇摇欲倒的倾向,我是将两人的距离从三个台阶,浓缩到一个台阶,以防万一。
而至始至终,我都不曾上前搀扶或者劝阻对方,不为其他,因为他明白,女孩这样虐待自己,是想用身体的疼痛来转移心中的酸楚。
当女孩用自己的坚持与坚信,却换来了对方的否定甚至嘲讽时,那种打击是旁人难以用语言或者行动去释怀的。能做的,就只剩下默默地关心与谨慎的关注。
但明白归明白,担心还是担心。
总算,我提心吊胆之中,女孩终于成功走到了家门前。
掏出钥匙,打开了门。正要关门时,这才看到了一直跟身后的我。
女孩的身体显然已经到了崩溃的临界点,只能拄门沿上。
两人沉默的对视了片刻后,我深呼了一口气,不痛不痒的说道:“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后再做别的。自己注意,别着凉了。”
女孩无动于衷,依旧沉默略显哀伤的看着我,之前对待别人那种再难过也要收敛的习性』,全然没了。
“别太意,我只是心疼你。”
我缓缓转过身,走向楼梯道。
身后,传来一声关门声。
我抿了抿嘴唇,扶着护栏上楼。
而关上门后,女孩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酸楚,瘫靠门上,泪水倾泻而下。片刻之际,便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像个无比脆弱孩子……
我感觉自己下半身似乎全部灌上了水银,沉重的不想再多挪动一步,这种身心疲倦,不逊于徒步跋涉一整天的荒漠。
七点半,天已经转黑了。
我洗完澡,吹干了头发,换了身休闲装。
兴许是刚泡过澡的因素,肚里也不觉得饿,便打开电脑,看看若薰在不在。女孩的手机已经报废了,除了qq这个途径,也没别的法子。
女孩一如既往的灰色头像,但空间中一条刚发布不到几分钟的心情,暴露了她在线的事实。
我:丫头心情很糟糕?
几秒种后,随着对方发回信,灰的图像变得鲜亮起来。
若薰:呜呜呜~
我苦笑,开些不冷不热的玩笑安慰道:丫头这是怎么了,被人抛弃了?还是受人欺凌了?或者无家可归?放心吧,即使全世界嫌弃你,不理你,至少还有我们动物保护协会关心你。
若薰:大叔,我好难过。明明约好了今天一起去看电影,我这里是阴雨天,我在雨中等了他四个多小时,从一点站到五点,可是……
我:可是他始终没有来。
若薰:我给他打电话,他非但不接,还把我的号码屏蔽了,后来用一个好心人的手机给他打,他接了,结果他骂我耍大小姐脾气,说我吵他睡觉了。他怎么可以这样,呜呜
我: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傻,就算等人不知道躲雨吗?
若薰:我,我怕他来了看不到我嘛
我:真服了u,晚饭吃的什么,别跟我说没胃口。
若薰:……
若薰:人家说了,你不准凶我。
我:……说。
若薰:我,我吃了一点冰激凌。
思寻:我%#@xx
若薰:你在说什么?
我:没什么,丫头现在感觉怎么样?
若薰:不知道。
我:说你知道的。
若薰:……
若薰:好难受,身上好烫,头很痛,肚子也好痛,可是心更痛。呜呜,我怎么等了那样一个人。
我:我xx@#$%
我:你爸妈今天什么时候回去。
若薰:不会来的。妈妈去香港了,说的是后天回来;爸爸在国外,应该下个月回来。
我:你个笨蛋。
若薰:你,你骂我!你才是笨蛋猪头加san级!
我:加十级也不会像你这么笨。
若薰:大叔你个毒舌,我讨厌你。
我:ok,我道歉。丫头到底怎么样了,现在。
若薰:真的好难受,我感觉快要死了,大叔,我好痛啊。呜呜
我:fk!!!丫头,去把门打开,立刻!!!
若薰:做什么……
若薰:为什么啊?
若薰:说话啊?
若薰:大叔???
电脑丢在桌上,人却已经匆匆离开房间。
换鞋——出门——直奔楼梯口——一步三台阶的冲到了二十七楼——按响了楼下的门铃——
我就这么看着猫眼,以每十秒钟一次门铃的频率,足足持续了十次有余。
说不上锲而不舍,但也带着种强势的倔强,可惜若薰天性柔软,难以拒绝他人坚持的一面,到了我身上总会莫名其妙的排斥,甚至有些时候是没来由的抗拒。
虽然对方不说话,我依旧能感觉到对方就在门后迟疑着,甚至每次对方透过猫眼偷看自己,他都有种敏锐的悸动。
再这样耽搁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提了提眼眶,当即说道:“丫头,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就当你已经晕倒过去了,那我会直接采取应急措施,拨打急救电话,同时请小区物业安保人员上来破门救援。”
“三、二、一。”
思寻掏出手机,很干脆的按下了120,等待对方接通。
不过,下一秒,思寻收起了手机。
门‘喀嚓’一声,从里面打开。
推开门,我看到了摇摇欲坠的女孩,依旧是那身简约的白色全棉背心连衣裙,无疑在告诉我,我之前交代的那句‘回家先泡个热水澡’的劝告,白说了。
“怎么是你!!!”
女孩的表情,无疑在告诉我她很生气,是因为对方,但是我显然对此并没有觉悟。
这倒并非是我后知后觉,而是对女孩一种颇为洞悉的熟知。
虽然他与若薰现实中的照面只有两次,天台那次和今天这次;但是通过网络与手机,他和女孩交流的不下上百次;这让他知道女孩太多的信息,甚至有些习性,女孩习以为常没感觉,他却明白里面的情况。
他很清楚一点就是,女孩若是真的生气,那一定是没理由没道理的。之所以这么说,因为她真要生气时,她自己往往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如果她知道,那她实际上根本没有生气,而是应激性的情绪化反应。
无视女孩的别扭、挣扎、恐慌、反对以及排斥,我直接上前,伸手搭在女孩额头上。
理所当然的很烫。
“快点坐下,别动了。”我将女孩扶到客厅沙发上坐下,与客厅整洁布局相左的,是茶几上的凌乱摆设。
十几份冰激凌包装,无声的宣告着女孩的战绩。
“你还真是只吃了一点啊~!”我反声说道。
可惜,女孩还真就有意无意的当它是正面语意接受了,捂着小肚子,颇为痛苦道:“冰箱里面只剩下这一点了,吃的时候肚子就不会痛的,不过吃完了就开始闹肚子了。”
“……”我无语,摇了摇头,不在纠结这个话题,转而询问道:“家里的药箱放在哪里了?”
“不知道哦。”
“我上去拿点东西,你坐在这里别动,我马上回来。”
说完,我站起身,疾步走向门口。
两分钟不到,便再度返回,手里拿着根家用温度计。
“测体温。”我眉宇凝滞着,将体温计放在若薰右臂腋下,同时沉声说道:“如果体温超过38.5度,那么立刻去医院。”
“不要!”
仿佛被踩到尾巴的小猫一般,女孩顿时尖叫起来,拨浪鼓一样摇晃着脑袋,坚决反对。
我没有理会对方,反身收拾着茶几,将上面的垃圾全部丢进纸篓。
“不管多少度,都不去医院打针好不好?好不好嘛?”
“先看结果。”
无法无视女孩楚楚可怜的眼神与黏黏嚅嚅的请求,我选择了搁置问题。
“别做小动作。”
女孩眼神一闪烁,思寻随口就给她打了记预防针,女孩顿时嘟噜着嘴,向靠背缩了缩,赌气不说话了。
三分钟后,思寻上前抽出了温度计。
女孩的略显非自然红晕的俏脸,再度转移到了思寻脸上,带着一种可怜兮兮的自然做作。
“三十九度。”
三十九度,已经属于高烧了。
“你是自己走呢,还是我抱着你走呢,或者我背着你走呢。”
没去劝女孩,我直接将问题框式了如何去医院的抉择上。
薰想要用尖叫来表达自己的羞恼,可惜她真的提不起太多的气力,说出来的声音,却软的让人看不出丁点的气势,反而有种打情骂俏的ai昧。
看着女孩抱怀的姿态,我嘴角勾出一抹坏笑,道:“被你发现了,那就让我抱你去医院吧。”
说着,便走上前去,张开双臂,做出拦腰横抱的姿态。
“不要!!!我自己走。”
事实证明,这是有效的方法。
显然明白形式没有给自己太多选择的余地,女孩不得不妥协,选择了她看来不吃亏的方式。
我无视对方恨不能咬他的愤恨眼神,扶起了连站起来都已经够呛的女孩,同时问道:“换身衣服?”
“不换。”女孩一口回绝。
我不再坚持,因为女孩已经用体温将之前淋shi的衣服,给硬生生捂干了。虽然女孩不想让他扶着,但是奈何自己确实心里有余而力不足,再看着思寻确实没有趁火打劫的意向,便任由我这个熟悉的陌生男人扶着自己走。
“钥匙,钱包带上没有?”走到门口,思寻随声问道。
“不知道。”
女孩想都不想,直接一口回复。
结果,思寻一把将门关上。
与此同时,一声尖细的女孩声音,回荡二十七楼楼梯道:
“啊!!!我钱包和钥匙还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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