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女儿之十年人间
第四章 秋天的海（旧版）

日落远山向晚秋，楼下窗前寻常柳。

奈何年年月月醉，难销朝朝暮暮愁？

没有太多的神秘和突兀，这场美丽的邂逅就这样正式拉开了序幕。

连十年都没有料想到，自己不仅会在这里奋斗一生，而且也是在这儿，执着一生，等待一生，最后也埋葬了自己这一生……

那么美好，那么动人，却又是如此的安静、凄凉。正如他的童年的时光，一切都是如此的刻骨铭心，那么让人难忘……

火车在一个叫作“龙远码头”的地方停下了。这是一个破落却又充斥着喧闹的地方。四周都是陈旧的墨绿色的帆布房子，还有一片宽广却不怎么细腻的沙滩。一群群错落在沙滩上，抽着旱烟，大声叫骂的水手们，还有摆着小地摊，正在大声叫卖的小商贩们。而在他们当中，有很多人是跟十年一起下车的。

由于此处是货物集散地，前来观光的游客很少。取而代之的，是成群的十七八岁年纪的小青年们。他们都是满怀着希望而来，都渴求在此处开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码头很大，一直绵延了半座山头。山上则是清一色的高大挺拔的柏油树。而最吸引十年眼球的还是眼前那个充满了未知与神秘，危险与死亡的一望无际的大海，那是葬着十年父母的地方……

没有日出的绚丽曙光，也没有日落的温馨夕阳。此时的大海是一片安静的慈祥。像是专程在等待一位来自远方的朋友，一位失散多年的亲人。

天空和大海是一致的湛蓝，宽广无边却又展示了无尽的力量。它让人忘却了自身的存在，只剩下忠诚于这无穷力量的信仰，不变的信仰。

十年的眼睛在看到大海的那一霎那就已经湿润了。等待了这么久，如今终于踏足龙远，终于站在了当年父母奋斗终生的地方，这是怎样的一种感慨。

十年感喟于这阵前所未有的软弱和委屈，又隐约背负起一种难以名状的责任和无奈。在父母葬身的地方继续他们的事业，这不仅是生命的延续，也是生活的延续。

可是，十年人间的传说真的就是在这里吗？只是，现实的景象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传说的存在。十年终是有些心灰意冷了，他扛着行李，一步一步朝着海边走去……

穿过杂乱不堪却被海水侵蚀的千疮百孔的巨石，十年脱下鞋子，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近了翻涌着的海水。迟疑了许久，十年还是说服自己低下身去，指尖轻轻触碰到了冰冷的大海……

一瞬间，十年的眼泪混着海水从心头涌上了脸庞。

“海水？不，这些都是眼泪！都是跟我一样失去亲人的人的眼泪！”

“大海啊！你为什么要带走我的父母？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你的女儿已经不再满足那些礼物，却开始用带走别人的亲人，来满足你欣赏悲剧的怪癖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样冷？是你太害怕温暖和幸福吗？是你怕摘下你冷峻的面具，就再也找不出可以面对世人的表情了吗？是你太任性妄为，随意席卷海浪戏耍渺小的世人吗？还是，你们太嫉妒别人活得圆满，好拿别人的痛苦祭奠你的不圆满？你真的好狠心，好无情！你以为你的生气只是一时的，可却换回了别人一生的痛苦和遗憾啊！”

“知道这次我为什么而来吗？为了我的父母，还有千千万万被你夺去生命和斗志的人们！我要征服你，征服你自以为是、任意妄为的力量！我要让你看到爱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动力！我要站在你的头顶，我要让你甘心情愿做我的佣人！我要你载着我的船，我要风扬起我的帆，我要站在船头迎接父母，我要去远行！我要到海天相接的地方，要去世界的尽头！”

海风轻拂，泪眼已干……

十年转回身去，远远望去，遍布沙滩的都是父母常常提及的精美的贝壳和不是雕琢的绵延的海岸线。如此般守着大海，虽然会沉闷，但是想到父母，想到这个葬着父母的大海，十年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有多难，这辈子都会留在龙远，留在这片海的身边，一直这样下去……

十年对父母的故事一直都无从获知。叔叔对此也是只字不提，只是提及到了龙远这个地名而已，说十年的父母葬在了龙远的海里，尸骨无存。十年一直都在猜测父母会有怎样的经历，怎样的危险才酿成了他们的结局……

十年走到了一片安静的海滩上，静静地望着大海，静静的想着自己以后的生活和打算……

恍惚间，十年想起了陈辉临走时送给自己的那两封书信，没准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想来十年便取出信件拆读起来。

陈辉写道：

十年，要是能有把你留在抚迢的一丝希望，我是绝不会让你就这样离开的。以前我们这里去了很多人到龙远当水手，有次遇到了海难，很多人永远没有回来。我哥哥就是在那次海难中丧生的。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做了自己的哥哥，所以真的不希望你去冒险。结果你还是去了，兄弟只能祝你好运了……

一直都没跟你提及，其实我有个叔叔，他在龙远码头当差。你到了龙远之后便会知道，在这里，“无畏号”是最大的船只，船长姓安。我叔叔就是在无畏号上担任大副。你到了之后可以找他，他叫陈世根，在龙远，别人都称呼他做根叔。如果运气好，兴许赶上无畏号返回，那你就能当面找他帮忙了。找他给你安排住处跟工作还是没有问题的。他人非常热情，最喜欢那些有志气不怕吃苦的年轻人。你就是他最欣赏的那类年轻人！

以前我去他那的时候，都是靠打听水手才找到他的，他居无定所，一直都在忙活一些事情，你要记得啊！

让你离开，我真的挺舍不得的。两个月时间虽然不长，不过我早把你看成兄弟了。在那好好干，争取早日踏足无畏号，早日去深海，去见识一下真正属于水手的生活！你不是一直都期待这样的日子嘛！加油！兄弟随时等你回来探亲。还有，冬天船队会修整，你可以到抚迢来住，就住我家。兄弟能帮你的，也就这些了。把另一封信交给我叔叔，他会尽力帮你的！

珍重！珍重！

辉

读罢，十年难得的又一次流出了热泪。十年知道一个人在外打拼的难处，所以更能明白这封信对他的帮助有多大。他对陈辉的兄弟情也更深了一层。

黄昏不约而至。

十年背起行李，迈开长腿向着那片错落着的帐篷走去。他准备前去打听一下根叔的下落，如果根叔还没回来，那也好找人家借宿一晚。

一路上，十年一直在向路人询问根叔的消息。所有人都说根叔已经回来了，但是没人知道他现在在哪。兴许是为不久之后的海祭做准备去了。

十年一脸失落的走回到了海边，他越来越期待见到这位龙远的神秘人，这个热心的老头儿。

海边的夜色是比深海更深的深蓝色。群星璀璨，明月当空，潮水层层席卷被人踩踏地凹凸不平的海滩。清脆的浪声配上翻着白光的浪花，闪烁的烛光配上洁白的月光，今夜的龙远是一片美不胜收的动人景象。

一路上，十年都闻到一股烧鱼的喷香味道，饿了一天的十年不免有些情难自禁。

循着不远处的火光，十年渐渐走近了一位正在柏油树下烤着鱼的彪形大汉。

大汉年纪约五十开外，光头造型，眉间已经略显苍色。他眼神犀利，雄鹰般突兀的鼻子，肥瘦适中的嘴唇，还有脸部两侧的络腮胡子也异乎常人，身体更是异常健硕。由于天气燥热，大汉穿衣很少。上身赤裸，下身也只是一件褐色的四角裤衩，脚蹬一双黑色木板鞋。显而易见的是他身上纹满的刺青。

正当十年专注于大汉的同时，大汉爽朗的呼喊声响彻了整座山林：“来者是客，别站在那了，来，过来尝尝我这鱼烤的咋样？一般人可真是没这福气享用，你小子有福了！”

十年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早已暴露，便从遮身的柏油树后走了出来。他随意整理了一下衣衫，笑着迎了上去。

“难得有这么一顿免费晚餐，不享用真的太对不起自己了！”十年心想。

走近篝火，十年才发觉原来这鱼至少得十几斤重。看着大汉身旁的鱼竿，十年不免开始佩服起大汉来。

“你钓的鱼？”十年好奇的问道，眉间也弱弱地紧皱了一阵。

“废话！当水手的，不自己钓鱼，难不成还买啊？哈哈！今天急着吃饭，要不早钓一条大鱼了！”大汉一边说着，一边用劲转动着手中那根胳膊粗的串着大鱼的杉树枝。

“哦……”十年虽是感觉不可思议，也顾不得继续感慨下去，一屁股坐到了大汉的对面。

“咦，你刚来的？这片海的人我都认识，你啊，还真是面生的很！”大汉迟疑的问道。

“嗯，我是刚从抚迢赶车过来的，我想当水手，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今天没找到该找的人，所以才在这里闲逛的。我饿了一天了，刚好闻见这股鱼香，就过来了。”十年强忍着几乎流到嘴边的口水，艰难地回答道。

“得！你瞧我这死脑子，就顾说话了。快快快！这鱼能吃了，你先吃，我再烤一条！包里有酒，要喝自己拿！”言罢，大汉从身后抓起一条鱼，熟练地烤了起来。

“来不及道谢，十年便左右手互用，还没等鱼凉下来，就开始动手撕着吃起来，一番狼吞虎咽之后，身上也满是鱼腥和油渍。

待十年吃饱，大汉又接着问道：“你一个人来的？”

“嗯，我自己。我有个姓陈的兄弟，他给了我一封介绍信，说来找一个人，他可以帮我安排工作。”十年答道。

“那你要找的人是谁呢？”

“一个叫根叔的，你认识他吗？”十年问道。

“我当然认识！因为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哈哈……”大汉没有任何的隐瞒之心，直接了当地答复了十年。

“啊！根叔！”十年惊慌失措地几乎从沙滩上直接跳起身来。

“哈哈！我说，别这么客气！信呢？拿给我看一下！”根叔说道。

十年从包里拿出信，毕恭毕敬的呈到根叔手里。手没有因为根叔的话而停止颤抖。

看完信后，根叔长舒一口气。

“这小王八蛋，平日里从不知道给我写信，能替你写推荐信，看来你们交情不浅啊！”根叔大笑着说道。

“他是我这辈子的好兄弟，其实，若是没有他，我可能已经病死街头了。”言罢，十年便把当天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根叔。

“你刚才说你父母也曾在这里工作过，难怪看你面熟。那，你父母呢？”根叔急切的问道。

“他们有次遇到了海难，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根叔，一直以来，都没有人跟我提及一点关于我父母在此处的信息，您是前辈，又在此处工作了多年，我想您一定知道一些关于他们的故事的。根叔，就当是我十年求您了……”言罢，十年扑通一声跪到了根叔的面前。

“孩子啊，有话好好说！先起来……”根叔赶忙跑到十年面前，将他扶了起来，言语更显温和。

“你说你叫十年，那么，你父母的名字呢？”根叔虽未听过此地有“十”姓，可还是关切地问道。

“我爸叫沈海，我妈叫刘岩，根叔，你听说过他们吗？”

“啊……”根叔大叫一声便栽倒在地上，坚毅又饱含温情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没了生气，再也没有一丝力气站起来……

“老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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