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女儿之十年人间
第十三章 迟来的爱（旧版）

在十年与刘海儿享受二人世界的第七天，一个对十年而言非常重要的年轻人来到了这座小城镇。他的到来，是这座城市的福气，更是十年的运气所在。此时，所有人都还不知道，一场灾难性的风暴即将到来……

在十年外出买饭菜的时候，运输队的新老板和一位年轻人来到了他们的住所。在问明来意之后，房东老太太和刘海儿自然是格外热情，里里外外忙个不停。

十年回来的时候，四人正围成一桌，老太太的声音比往日涨了一倍，刘海儿更是笑逐颜开，喜不自胜。

当十年的眼睛转移到那位年轻人身上的时候，他禁不住内心的狂喜，冲向前去，一把将他紧紧抱住，场面甚为感人。经久不见，又是异地相逢，怎不让人心生感慨呢？

这位刚刚从远处到来的年轻人，就是陈辉，十年在远方的第一个兄弟。

吃饭的时候，二人紧紧挤在一起，连刘海儿都被撇到了一边，小女人自然只有嘟起小嘴，禁不住吃起醋来。

十年把自己的经历详细的告诉了陈辉，危机之处，陈辉手心也不由的冒出了汗，这样的经历，就是一向胆大的十年此时也还总是感到后怕。而陈辉讲述到他来这里的原因的时候，十年愣是没有反应过来。

“全城镇的人都要撤走，必须在三天之内！不然，后果真的是很难想象……”

待陈辉说完，十年没有问明原因便匆忙跟两人夺门而出。他们要去找这片的负责人，好传达这个紧急的消息。要找的这个人，就是曾救过十年一命的那位老中医。

待陈辉把安船长的信件呈给老中医之后，老头先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走到了传达室，向全城镇传达了这个不幸的消息。接着，老中医返回到自己的座椅上，沉默不语，径自抽起烟来。众人也是一致的沉默，决定已经下达，再不舍也得走！这是不争的事实。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城镇的多数人都舍弃了没有必要带走的东西，前来打工的人此时都已乘坐火车离开，而驻守在本地多年的人们，象老中医和房东老太太，任是怎样劝说都不愿离开，他们在这里洒下了太多了汗水和泪水。试想一下，当亲历者看着这样一座城市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破落到繁华，会是如何的自豪。而如今一切的一切，当毁灭成了铁一般的事实，他们又会是如何的难以接受。以身葬城注定是他们此时唯一的选择。他们早已经把葬身之所选定在了这里，早死晚死，老死或是病死，天灾或是人祸，也都已经提前接受了。

这是这座城市的命运，也是这城不肯离去的老人的命运。生与死从来不是他们考虑的问题，为何生，为何死才是他们真正在意的事情。

就这样，整个运输队，还有十年、刘海儿、陈辉乘坐最后一班列车离开了。房东老太太，老中医，还有其他城里的老人们，都来到了车站，送别这座城市的最后一班滞留客人……

临行的时候，所有在列车上的人都双手合十，放于胸前，垂首祝福这一城消瘦又高大的葬城人……

灾难到来的前夜，所有老人聚集在那片最宽广的海滩上，数着天上的点点繁星，静静回忆着发生在这座城市的点点滴滴，欢喜或是悲伤，辛苦或是疼痛，美好或是残缺。他们在迈入老年的时候就已经原谅了别人，如今死亡临近，却也只是原谅自己罢了……

细看海滩发生的事情，温馨幸福中布满了满满的甜蜜。老年夫妇们紧紧握着对方的手，聚在一起，围着冲天的篝火，唱着年轻时候的歌，声音沧桑却更加彰显岁月的积淀和顽强的力量。笑声和闹声混成一片，没有任何告别的动人话语和任何拥抱的姿势，对他们而言，此时的无欲无求最是表达了对老伴的感激和知足。

在人群之外，远离烛火和星光，却有一对最满足，心情宛如初恋般年纪的情侣，他们此时相隔半米左右，相视而语：

“秀芝，这么多年了，你，你怎么还是没有嫁人呢？你年轻的时候，追你的人可是从你家排到我家呢!”

“你以为是我不想找吗？我爱的人不来追我，我那会儿还是一个姑娘家，又怎么好意思开口呢？”

“我……我开口了，只不过，你妈嫌我是残疾。其实，我一直都觉得配不上你，你妈的态度，也让我死了心了……”

“是我妈说你配不上我，我又没说你配不上我！你以为那天你来我家提亲我不知道吗？你以为我妈骂你的时候我不在吗？你以为把你赶出门去我心里好受吗？你知不知道，我看你倒在地上，看你怎么都站不起来，我哭了整整一个月呢！”

“啊……这些……这些你也知道？”

“瞎子聋子才不知道，我一个正常人怎么会不知道呢？其实我好几次想偷偷跑出去看你，可都被爸爸堵了回来。一直到听到你离开的消息……”

“哦，原来是这样的……都怪我……是我不好，原谅我好吗？”

“我从没有怪过你，又怎么谈得上原谅呢？一直以为你会娶妻，把我忘了。只是我怎么都忘不了你，只好这样生活下去了……”

“你以为我忘得了你吗？那次我离开之前答应过你，今生我非你不娶，只是那次海难让我彻底死心了，从被鲨鱼咬去一条腿那一刻，我就已经死了。我的爱情死了，我也就死了。”

“答应我的话就这么轻易的丢掉了吗？东海，别轻视自己好吗？要不是你跟鲨鱼斗，他们又怎么会活着回来？知道你喜欢我，他们还来提亲，他们还算人吗？他们还有点良心吗？你为他们做这么大的牺牲，值吗？”

“哎，现在了，还有什么值不值的呢？兴许那会儿他们真的不知道呢！你瞧，他们现在不是过得很幸福？”

两人转身，向篝火处望去。

“嗯，幸福！”

“你还欠我一个告白呢！要不，现在给我补上，要不可是没有机会喽，嘻嘻……”老太太喜不自胜。

“还要啥告白呀，这一书包信都是写给你的，还有这些礼物，每逢你过生日，我都会买一份放到家里，还有这些……”

老中医言语间从身后拿过一包又一包东西，这么远的距离，真不晓得他是怎么扛过来的。

只有他和十年知道，这是十年最后帮他偷搬过来的。开始的时候老中医还没有注意到，等他们走后才留意到身边的这些东西。十年看到他看这些东西的眼神闪烁不定，知道一定有特别的意义，便顺水推舟，送了老中医这份人情，也算是报答了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了。

“房东老太太一封又一封的看着信件，脸上挂满了笑容和幸福的泪水，这是她几十年来最梦寐以求的东西，虽然是迟了些，但好在自己这些年苦闷的一个人的日子有了回报。老中医则一个劲看着她，生怕她皱一下眉或是哭出声来……

秀芝缓缓抬起了头，当她看到东海焦虑又热切的眼神，还是羞涩地低下了头。

“东海，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都对我念念不忘，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呵呵……”东海傻笑了起来。

“东海啊，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没变呢？还是那个傻小子。”

“你不是也没有变吗？秀芝姑娘，还是这么容易害羞。”

“好了好了，不跟你争了，知道说不过你，傻东海！破东海！哼！”

“呵呵……”东海挠着头，继续着他的标志性傻笑。

此时，天已破晓，最后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人们不约而同地走到了离黎明最近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日出和巨浪。他们彼此都紧握着双手，目光坚毅而慈祥。这样的结局，象现在这样终于有机会相聚在一起，结束纷扰多年的隔阂和遗憾，又同时和儿时的玩伴们面对着死亡，他们无所畏惧。

有彼此的爱和陪伴，区区死亡，又算得了什么呢？与其带着遗憾长眠，不如像现在一样，守着彼此永定的爱笑对死亡……

齐天的海浪从远方升起，由远及近，向着这座小城镇席卷而来。柔和的旭日泛着红光，照得整个大海一片血红。在近处，老人们的脸上都挂满了微笑，只是没有了言语的交流和目光的相对，而是敞开了牵着的双臂，望向远方。东海和秀芝就站立在人群的最中央。

巨浪已过，小城镇的一切，瞬间变得死一般寂静。这是这一次，大海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任何东西。

一座城就此淹没在海水之中，所有的故事都成为了传说。而那些熟悉又慈祥的面孔，也被永远的定格在了画面之上。他们不再年轻，也将不在老去……

时间夺取了他们年轻时的容颜，而大海，则带走了他们剩下的全部，爱，或是等待……

好一个血色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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