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红云纹滚边的袖口滑下,他放下手里刚啜了一口的雪峰茶。宫韶阳面无表情,只是貌似不经意的视线,锁住了堂中正跪着的人。
顿时,林旸感觉有如泰山压顶,空气注了铅汞一样沉重。坐上者凌厉霸道的气势将他迫的抬不起头,“王、爷……”难以抗拒的杀气和外涌的真力使他的头愈来愈低,颤抖着,慢慢的整个身体都被压趴到了地面上,林旸瞳孔骤缩青筋崩起,十根手指死死抠地,四肢肌筋一阵抽搐,因为体内各种气流乱撞,话难成句。
“林旸,”宫韶阳默然开口,声音平淡清利:“我,是你的主子。”
一句话,昭告了一个道理。
我是你的主子,掌控着你的命和你的命运。要你做什么便做什么,你没有资格疑问。
“属下……属下、知错!”林旸牙关咬紧,血从口里溢出来,他拼尽力气用一只抓地的手尽量捂住,不让血流到地上,王爷讨厌血污了他的东西。
宫韶阳盯了他一会,眼里突然出现了女子揉着脖子惊讶的望着他时的画面,那女子,不搽粉黛,眸亮如雪。
“……王爷却叫小女长福不起,这等抗旨,难道不勇?这等视圣上如无物,难道不猛?如此勇猛,小女看来定是世间少有……”
从不知女子可以这样讲话,讥讽,凌厉,却偏还夸着你讲着事实,叫人无从反驳。说不清,为什么要让人去保护她,只是心里有这样的一个想法,大概是为了三个月后的选妃能顺利进行?或许是吧。
“下去吧。”宫韶阳将视线转向窗外,那里一枝早春的殿火桃花开得正艳。
此话一出压力顿消。
林旸贪婪的大口吸着空气,吓死了,刚刚差点就被王爷的气势活活逼死!
他重重的磕头谢恩,步履维艰的走出了这人间地狱。
宫韶阳端起喝了一口的雪峰茶泼到林旸刚刚跪的地方,站起身走出了厅室,步至门口时他微微侧头,对屋内的空气说道:“沾了血腥气,清洗干净。”
“是。”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
一阵风吹过,带得树上一簇簇艳粉的花瓣纷扬,梦般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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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离巽山本身只是这帝都新月城众山中的一座,只因建安寺有着活佛之称的法吾禅师在此修行,离巽山便也跟着火了起来。山中有虎不食人,有狼不袭人,兔四处可见,鹿间隙而过,还有小松鼠,山鸡……这座山里,众生灵似都有了佛性,对人无敌意,偶尔几只小松树还会大着胆子蹿到人脚下讨吃的。
因此,这座山也被百姓称为小灵山。
这样一座令人向往的仙山,却有个地方叫人望而止步。那是一口断崖,压下巨石尖刻重重,凡失足落下者皆无生还。因此游人都离那里远远地,连观望都不想,生怕站得近了吹阵风把自己刮下去。
所以没人知道,那崖下横出一根千年古树的根须,须下是个能容二三十人的山洞。
“呃!”女子痛苦的声音从洞中传来,只见她一手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手紧捂胸口,身前摊开的红裙大裾的边缘连着地面的地方泛着一大滩发黑的污血。
音娆面色苍白,吃力的用已经被血沁得几乎湿透的绢帕抹掉唇边的血迹,再次屏气,再一次将真气运转,微薄的淡青色光芒从丹田聚亮,慢慢向经脉运动,然后--“唔!”--再次吐血。
该死的老头子!究竟用了什么功法,竟将她膺窗、期门、章门、天池、旋机五大要穴全部封死!若不是及时用冰乾诀护住经脉,只怕此刻,她就是压在墙下的一滩烂肉!
该死……
她暗暗咒骂着,用生平最为恶毒最为狠戾的语言,将那坏她大事的老头用意念撕碎了一遍又一遍。
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她才会被恶心老头伤成这样。那个女人,那个低贱的女人!一想到一向冰冷无情的师兄为了给她祛毒,竟将修炼了整整两年的第九层功力生生费了去……就为了那贱货!师兄居然不惜放弃唾手可入的冰乾诀天境的机会!
这让她几欲疯狂!
嫉妒、羡慕化为幕天魔火吞噬着她鲜活的心。音娆艳美的双瞳变得愈发妖红,已经快要走火入魔,她仰头长啸--
“贱人!有朝一日,我定会将你挫骨扬灰!”
女子歇斯底里的声音回荡在山洞里,恨意森凉。
“哦?谁?”忽有男子清越的声音突兀响起,将音娆惊得一愣。
“你要将谁……挫骨扬灰?”
逆着光,男子颀长身影立于洞口,风轻轻吹入,带进淡淡异香。风将他淡蓝色的长衫袍袖拂动,闪耀的发丝飞扬在男子背后,光轮晕在他的身周,飘渺似仙。
音娆便看痴了。
直到男子踱至她面前,将身子俯近她的脸,音娆才梦呓般软糯的喊了声,“师兄……”
花魇含着笑意,又问了一次,“音娆,你刚刚说要把谁挫骨扬灰?师兄,帮你可好?”
“楚……不!”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的名字被音娆吞回腹中,她扭开头不再看花魇琉璃般璀璨的眸子,结结巴巴的说:“是、是一个老头。”
唇角微牵,花魇直起身俯视她,“音娆你可知,撒谎,是会遭天谴的。”
“真的!师兄!我没有撒谎!”音娆伸手欲抓花魇素洁的袍角,“是一个老头,他封了我的要穴,他重伤与我,他--啊!”
音娆的辩解还没说完,便迎面被一股夹着冰晶的猛烈罡气掀飞,那令男人血脉喷张的身体再一次被毫不怜惜的撞上石壁。滑亮的头发散下一绺绺黏答答的贴在额头面颊上,血顿时从音娆檀口淌出。
对着战栗的音娆花魇轻拂长袖弯下腰,依旧眼神清澈含着浅浅笑意,“我说了,撒谎,会遭天谴。”顿了顿,向后退了两步接着道:“今日你做了什么,当真以为能瞒住我么。”
音娆心蓦然一缩,他知道了,他果然是为了那个贱人!
“为……什么……咳咳、师兄,为什么!”音娆试着向他所在的方向爬过去,伤却让她根本动不了分毫,妩媚的声音变得嘶哑不堪,她满含泪水,近乎崩溃的望着眼前这个神仙般不可近身的男子。
心,四面悲凉。
他们一起生活了三年,三年啊!自从爹爹同意师父收她做徒弟,她每一天都偷偷观望他打坐,练功。由于两人差距太大,他已经臻至冰乾诀第八层时她还在背第三级心法。三年里,师兄对她永远如陌生人一般,不言语,不来往。她以为,师兄寡言少语淡薄冰冷,大概生性便是这样。她幻想着,想有一天她成为他的新娘,也许他会发现她的温柔,她的美丽,她的妖娆。师兄或许还会对她微笑,对她关怀,甚至……爱上她。
可是现在,他毫不留情的将她重创,为了那个叫楚绯的贱人!她不明白,那个女人究竟和师兄有过什么样的从前,师兄竟会为了她做到那般地步!
下唇被咬的失了颜色,丝丝血甜腻腥气的沁出来。
痛撕心裂肺,漫至全身……
“为什么?”花魇面色如玉,高华雍容,“你动了不该动的。”
他蹲下身,两根修长素洁的手指姿态随意的触上音娆血腻的脖颈,“自杀,或者废掉功夫。怎么选?”
音娆双目大瞪,不可思议的盯着花魇那温润如玉的脸,“你会杀我?为了那个贱人?”
花魇微眯起璀璨的眸子,他慢慢扼紧手下颤抖的生命,“你……”
“呵呵呵、咳咳、呵呵--”突然音娆打断花魇,用尽全身力气笑着,嘶哑哽咽的声音充满了嘲讽。她笑,笑得花枝乱颤却泪珠滂沱。爱,你真要将我折磨死么?师兄,我只是爱你,难道,爱也有错么?难道这个世界,爱和痴心只能换来嫌恶与丢弃么!
狂笑后音娆悲切的问道:“究竟是哪里?她哪点比我强?她有我漂亮,还是比我更爱你!”
看着音娆狰狞的面孔,花魇升了分不耐。将对她仅存的怜惜抹去,他厌恶自以为是的女人。
这些女人自认为美艳无双秀丽绝顶,仿佛全天下,她们所要的就理所当然是她们的。一旦得不到时就怒气冲冲放肆抱怨,实在叫人烦得很。
“她在我心里。”半晌,花魇启唇。
音娆没有听懂,“什么?”
没有人答话,忽然只觉异香散漫。音娆的鸠尾、巨关等穴关被花魇指风点过,最后琵琶骨一凉,一颗石子穿了过去。
就此,音娆的功夫被废。
她牙齿紧咬目呲欲裂,趴在地上大口的呼吸着空气,身体里的内力正在迅速流失,疲惫感倾巢而来。
“不--!”
仿佛一棵步入深秋的小草,生命力渐渐被剥离,头晕目眩,音娆的脸结上了一层冰霜,晶莹的冰凌挂在她不断颤抖的睫毛上,泪珠一般。她原本娇艳的双唇泛着乌青,一张脸越发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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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呼~此章已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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