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游录
第十五章 浪子归来（旧版）

第十五章浪子归来

城东，醉梦乡。

云游喝得大醉，他的酒量一向很好，可是今晚却醉得厉害。无论是谁终有醉的时候，人总有伤心的时候。

有些事，我们明知道是错的，也要去坚持，因为不甘心；有些人，我们明知道是爱的，也要去放弃，因为没结局；有时候，我们明知道没路了，却还在前行，因为习惯了。

每一口烈酒下肚，脑海中蓝蝶衣的身影就越加清晰，‘酒能解愁’不过是世人懦弱的一种体现，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记的时候，你反而记得更清楚。

小湖边。

蓝蝶衣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凶手是我，却一直都在帮我。”

云游不承认，却也不否认。

蓝蝶衣继续说下去：“赵金元遇害当天，你有意将众人注意力都引到消失的鲜花上，随后又出口示意赵金元清晨时还活着…”

云游终于开口：“没错，我有意在帮你掩饰，同时更希望你能放下屠刀，前天晚上我所有话语也都在暗示你。”

蓝蝶衣道：“我自然知道，‘放下屠刀’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可是真有那么简单吗？”

站在痛苦之外规劝受苦的人，是件很容易的事。

她突然笑了，苦涩的笑，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我又何尝不是第一眼就认出你。”

云游，迟疑，道：“你知道我是谁？”

蓝蝶衣道：“许天峰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即使是四巨头都不认识他，你却在听到他名字后就知道他来自无尘居。”

云游点头，他知道她一定还有下文，等着她继续讲下去。

蓝蝶衣道：“你与你哥哥样貌虽然不尽相似，可是当我第一眼见到你，从你的眉宇间就好像看到无尘的影子。”

云游道：“仅此而已？”

蓝蝶衣道：“我真正确认你的身份是在前天夜里，你与花行宇动手时便使出了‘幻月一刀斩’，当今武林，除了柳生龙刃与你，还有谁能使出这一刀？”

云游道：“这些事你是从我哥哥那里听来的吗？”

蓝蝶衣，点头，道：“你哥哥跟我在一起时谈的最多的就是你。”话说一半，她眼中已有银光闪现。

云游，更加迟疑，道：“我哥哥经常提起我？”

蓝蝶衣道：“嗯。你一直误会你哥哥，江湖太险恶，他不肯传授你武功只是出于关心你，万万想不到你会因此离家出走。”

云游叹了一口气，顿了顿，才道：“我知道，现在我什么都知道了，不过一切都晚了。”

他再次沉默片刻，继续道：“每个人都会经历一个阶段——看到一座山，就想知道山的后面是什么。”

蓝蝶衣道：“现在呢，你还想知道山后是什么吗？”

云游，苦笑，道：“有时候明明知道山后可能还是一座山，想想还是原来那边好些，可偏偏还是要等到翻过山后才承认。人就是这么奇怪。”

蓝蝶衣道：“你知道当年柳生龙刃为什么肯传授你‘幻月一刀斩’吗？”

云游道：“难道也是因为我哥哥？”

蓝蝶衣道：“是。”

云游闭上双眼，叹息：“其实我早应该猜到。”

一个可怕的对手，往往也会是你最知心的朋友，无尘公子与柳生龙刃何尝不是如此。

蓝蝶衣道：“你这次回来是因为什么？”

云游反问：“你知道当今武林有三座大山？”

蓝蝶衣道：“若只是两座，我想我知道，一是少林所在的嵩山，二是武当所在的武当山。”

云游道：“没错。这第三座山江湖中人都知道它存在，却无人知道它的具体位置，甚至不知道它的名字，不过所有人都习惯称它为‘九幽山’。”

蓝蝶衣，脸色大变，双眼圆睁，道：“九幽山？听说山上有七个绝顶高手，自称‘九幽七煞’，个个心狠手辣，你为何突然提起九幽山？”

云游道：“其他人不知道九幽山在哪，我却知道，并且我已去过。在那里，我发现一个秘密。”

蓝蝶衣，好奇，问道：“是什么秘密？”

云游道：“七年前，群雄联手重创我哥，表面上好像是我哥不断的挑战激起江湖各门各派的愤怒，其实这幕后的操作者正是‘九幽七煞’。”

蓝蝶衣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据闻当年你哥无意中得到一副神秘卷轴，赵金元四人得知后，利用自己的权威，煽动江湖群雄假借‘屠魔’为名，在澜沧江围攻你哥。这背后原来还另有隐情。”

云游道：“嗯。赵金元四人也不过是被人摆布的棋子，我甚至怀疑在‘九幽七煞’背后还另有一个强大的组织在支配他们的行动。”

蓝蝶衣道：“所以你这次回来本是想找你哥，告诉他一切？”

云游道：“正是。可是我回来晚了。”

蓝蝶衣道：“你既然知道我为何杀死赵金元四人，为什么还要我放下屠刀？”

云游道：“因为你杀错人了。”

蓝蝶衣道：“我杀错人？”

云游道：“我哥临死前是不是留下一个血字？”

蓝蝶衣道：“的确。你是怎么知道的？”

云游道：“你还记得午后在‘楼外楼’茶馆中的那群书生吗？”

蓝蝶衣道：“当然记得。”她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你那时突然神情异常，是不是得知了什么？”

云游道：“不错。那群书生最后问出的一个字谜，你猜出来了吗？”

蓝蝶衣低念字谜：“存心不善，有口难言。”她回望云游，道：“谜底是什么？”

云游道：“是个‘亚’字。”

蓝蝶衣想了想，肯定道：“是。不过这其中有什么奥妙吗？”

云游道：“共同点。原本你为何假借我哥之名，邀请那六人赴宴，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猜出那个字谜后，我知道了，这六人也有共同点。”

蓝蝶衣接口道：“没错。是由于他们的名字。你哥临死前留下一个血字，正是一个‘十’字，我想定是他要写下凶手的名字，结果未能写完。偏巧京都中正有这么六个人，他们名字的起笔都含有一个‘十’字，况且他们有这个可能，也有这个能力杀死你哥。尤其是四大巨头，他们早在七年前就想致你哥于死地。”

云游道：“正因如此，你索性将他们六人全部聚在天香楼，借机一一杀害？”

蓝蝶衣道：“为了替你哥报仇，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云游道：“我若猜的不错，我哥留下那个血字，意在提醒你小心，而不是希望你为他复仇。”

蓝蝶衣道：“你说我杀错人，那个‘十’字究竟是指谁？”

云游道：“你早应该猜到的，昨夜你故意向许天峰问起无尘公子的事，其实真正目的在于探听花行宇的态度。”

蓝蝶衣眼露愤怒，狠狠道：“原来真是他。”

云游道：“嗯。身为无尘居总管，无尘公子的知心好友，其他人很少见到我哥，甚至连我哥早已身亡都不知道，可他怎会毫不知情，这几日来却仍在装模作样安排酒宴的事。”

蓝蝶衣道：“我早应该想到是他的，虽然你哥武功尽失，但普通人想要接近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只有花行宇有这样的机会，而且你哥也不会防着他。”

一个最可靠的朋友，固然往往会是你最可怕的仇敌。

云游道：“还有一件你可能也想不到。”

蓝蝶衣道：“什么？”

云游道：“就是韩斌的死。你肯定也觉得奇怪，他死时为何心口也会同样被人洞穿。”

蓝蝶衣道：“是花行宇？”

云游道：“正是。我想当你们冲进韩斌房间时，韩斌其实并没身亡，花行宇却第一个抢过去，利用查看伤势之际，用剑指洞穿了韩斌的心脏。”

蓝蝶衣接口道：“如此，韩斌、赵三爷的死法就极为相近，他们的死变的既诡异，又朴素迷离。”

云游道：“的确。花行宇确实是个可怕的人。我想那个‘十’原本应是个草字头未写完。”他望向蓝蝶衣，眼色凄婉，继续说道：“花行宇定然也是因为那副卷轴才向我哥下杀手，可是最后并未得到，我哥害怕他会因此牵扯到你，才留下血字作为提醒。”

蓝蝶衣紧闭双眼，阻止泪水流下，哽咽：“我自然知道他的为人，绝不会想要我冒险替他报仇，可是…”

云游道：“可是你控制不住自己。”他望着她，心中突然有了莫名的冲动，好想冲上前抱住她，给她倚靠，她现在就如同雨中香荷，惹人怜，更惹人爱。

蓝蝶衣道：“人生下来的时候都只有一半，为了找到另一半而在人世间行走。有的人幸运，很快就找到了；而有人却要找一辈子。我不知道我是幸运还是不幸，我找到了，可是却……”

云游沉默，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心中激流汹涌，好想大声喊出：我哥能给你的，我也能，我甚至会比我哥更爱你。但是他没有这样说，也不敢这样说。

蓝蝶衣道：“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一首最悲哀的诗……生、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的微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象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云游道：“最浪漫的三个字不是“我爱你”，而是“在一起”，偏偏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能做到人并不多，在一起的也未必就是真真相爱的人。”

蓝蝶衣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个好人，不过我想要你知道，我爱的只有你哥一人，一生一世。”

最伤人的话，总出自最温柔的嘴。

在某种情况下，一个人的存在本身就要伤害另一个人。

云游不再说什么，他也无话可说。

蓝蝶衣突然冲上来，伸手，抱住他，抱得很紧。

云游心里明白，她真正想抱的是另一个人，而非自己，她已完全将他当成那人，可是他心甘情愿。

拥抱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明明靠的那么近，却看不见彼此的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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