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凌晨四点五十分,陈望就醒了。
不是因为睡够了,而是因为隔壁房间又传来了那种声音。
像是有人被捂住嘴后发出的呜咽,间杂着肉体撞击墙壁的闷响。
持续了大概十分钟,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他躺在水泥地上,睁眼看着天花板上的裂缝。
来这儿第三天,他已经学会在黑暗中分辨时间:
凌晨四点守卫换班,脚步声最杂乱;
五点开始有车辆进出园区,引擎声由远及近;
五点半,打手们会准时踹开每一扇门。
今天他比踹门声早醒了四十分钟。
房间里其他人也陆续醒了,但没人说话。
空气里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偶尔翻身的窸窣声。
陈望侧过头,看见靠窗那个男人,昨晚他自我介绍叫老吴。
正用手指在水泥地上划着什么,一遍又一遍。
五点半整。
铁门被踹开的巨响准时响起,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起床!都他妈快点!”
疤脸带着三个打手冲进来,橡胶棍敲击着墙壁,发出令人心悸的砰砰声。
陈望和其他人一样迅速起身,贴着墙站成一排。
他已经摸清了这里的节奏:反抗会挨打,但动作太慢也会挨打,唯一的生存法则就是机械地服从。
疤脸走到队伍前,挨个打量。
他的目光在陈望脸上停留了两秒,嘴角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但没说什么。
“昨天挂零的,出列!”
四个人颤抖着往前迈了一步。
陈望认出其中有一个是戴眼镜的男生,他来的时候背着崭新的双肩包,现在眼镜碎了,用胶带勉强粘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行啊,连续三天挂零。”疤脸走到眼镜男面前,用橡胶棍抬起他的下巴,“怎么,以为新人保护期就能混日子?”
“我……我在学……”眼镜男的声音在抖。
“学?我他妈看你是想死!”
橡胶棍猛地抽在眼镜男肚子上。
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捂着腹部干呕。
疤脸没停手,棍子一下下砸在他背上、肩上,每一下都发出沉闷的响声。
房间里其他人都低着头,没人敢看。
打了大概二十几下,疤脸停了手,喘着粗气:“拖去禁闭室,关三天,只给水。”
两个打手架起已经瘫软的眼镜男往外拖。
经过陈望身边时,陈望看见眼镜男裤子上有深色的水渍——他失禁了。
“剩下的,今天再不开单,明天跟他作伴。”疤脸扫视一圈,“现在,滚去干活!”
队伍被押着走向电梯。
电梯里挤了十二个人,陈望被挤在最角落,能闻到周围人身上散发出的汗臭和恐惧的味道。
老吴站在他旁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那孩子完了。禁闭室……没人能撑过三天。”
陈望看了他一眼。
老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有东西在闪烁,像是被强行压下去的愤怒。
一楼办公区已经坐满了人。
日光灯管惨白的光线下,两百多张惨白的脸对着电脑屏幕,手指机械地敲击键盘。
监工们在过道里巡视,手里的对讲机不时发出电流的嘶啦声。
陈望被带到自己的工位。
阿杰已经坐在那儿了,正盯着电脑屏幕发呆。
看见陈望,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今天学什么?”陈望坐下,开机。
阿杰没直接回答,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推到陈望面前:“先把这个背下来。”
陈望翻开笔记本。
里面是手写的文字,字迹工整得不像出自一个诈骗犯之手:
《情感操控二十八法》
1.间歇性强化:不规律地给予关注和冷漠,让对方陷入不确定感,从而更加渴望你的回应。
2.煤气灯效应:逐步否定对方的认知,让其怀疑自己的判断力,最终完全依赖你的指引。
3.愧疚植入:制造情境让对方产生亏欠感,从而在关系中处于被动地位。
4.理想化与贬低循环:先极度赞美,再突然冷落,摧毁对方的自我价值感……
陈望一页页翻下去,越看心越沉。
这不是简单的骗术,这是一套系统的心理摧毁工具。
每一条技巧后面都有详细的操作步骤和案例。
“你写的?”陈望问。
阿杰摇头:“上一个坐这个位置的人写的。
他以前是心理学研究生,被骗来的。”他顿了顿,
“后来他疯了,从六楼跳下去。
这些笔记被主管收走,分给我们‘学习’。”
陈望看着那些工整的字迹,想象着写下这些文字的人,曾经也坐在这个位置上,一边学习如何摧毁别人,一边被这个地方摧毁。
“开始干活吧。”阿杰说,“今天你要实操。我分你几个‘潜在客户’。”
他发过来几个QQ号和微信号。
陈望点开第一个,资料显示是个四十八岁的女人,在上海开一家美容院,离婚三年,有一个在国外读书的女儿。
“用昨天教你的话术。”阿杰说,“先破冰。”
陈望盯着屏幕,手指放在键盘上,却迟迟打不出字。
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工地上那些和他一起扛水泥的工友,他们说起老婆孩子时脸上朴实的笑;
监狱里那些真心悔过的人,出狱前说一定要重新做人;
还有李楠——以前的李楠,会在他夜班回家时煮一碗热面条的李楠。
“愣着干什么?”阿杰皱眉,“快点,监工在看我们。”
陈望深吸一口气,开始打字:“你好,在资料上看到您,觉得很有眼缘,冒昧打扰了。”
消息发出去,像石沉大海。
陈望等了几分钟,正准备关掉窗口,对方回复了:“你好。”
只有两个字,但足够让阿杰眼睛一亮:“有戏。继续,按第二套话术。”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陈望按照笔记本上的指导,一步步和对方聊天。
他扮演着一个温文尔雅、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不经意间透露自己“在投行工作,经常上海香港两地飞”,又“无意中”说起自己“离婚后一直单身,觉得感情需要慎重”。
对方渐渐敞开心扉,说起自己离婚后的孤独,生意的压力,对女儿的担心。
陈望看着那些文字,突然觉得恶心,他正在利用一个真实的人的痛苦,为她编织一个更痛苦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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