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衍昌闻言一笑,起身去添炉火。
“观《延史》与《地志》,大延二十四州,近二十州的土地都有农作。”他边拾掇着柴火说道。
“按理说国祚二百余年的王朝,发展至今,抑商一令本不该有;纵观朝野历史则知一点,大延王朝本为农耕社会,官府对财富的需求依赖于农业生产,向农人收取田地税是各个官府主要的财富手段之一。”
“然则各个州郡的发展和互通也离不开商贸的往来与交易,促进商贸往来才是让王朝兴盛的举措;而今却将各类买卖限制,加重了各类商税,更是还列举了系列‘商禁’,此举无疑是与王朝兴衰相悖的。”
晋钱延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意思只是听懂了个大概。
“那……依你所说,抑商便是祸国的行令,那皇上为何还要推行?”
听着他的父亲的疑问,看着炉火逐渐升旺,晋衍昌褪下了外衣,坐在他父亲对面。
“很简单。”
“你……不,应该是你们,你们天下所有的商人;按《延史》记载,百年前商贾就开始兴起,发展至今成就商贾世家也不在少数,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晋钱延也不禁提起了兴致。
“地主靠着租赁土地收取租金为生,但种地的人都跑了,他靠什么挣钱?难不成要自己开垦?”
晋钱延闻言便思索了起来。
“你是说,我们商贾一术的发展,阻碍了某些人的利益?”晋钱延圆滚的面庞上展现不可思议的表情。
“其实也不差,准确来说,是阻碍了官府勋贵的财路。”
“在一个相对没有战乱的和平时期,百姓的生活有了基础,他们就会寻求更好的日子,这是人之本性;酒楼客栈,青楼茶馆也就随之衍生,从最开始的吃不上饭,到吃不上肉,再到吃不上珍馐,穿不上丝绸。”
“很多人们就会去经营商道,以此满足更好的生活追求,譬如街边的摊贩,又或是驿路上的客栈,只要是挣到了自己满意的财富,就相当于凌驾在普通人之上,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而正因如此,百姓都去学技艺,无人务农,官府何来生财?”
“这只是其中一个方面,况且,无论哪个地方的官员,都不希望自己管辖之地有一个比自己还要富有的世家商号。”
“这么说……你可听懂了?”
晋钱延砸吧砸吧嘴,正在回味着他儿子的话。
“衍……衍昌啊。”
“这些东西,都……都是你从书上学来的?”
“嗯……自然如此。”晋衍昌思索了一下说道,毕竟也算是课本里的知识嘛。
“着实了不起啊,这些道理你竟通过读书便知晓的如此透彻,为父很是钦佩。”晋钱延捋了捋嘴角的八字胡赞叹道。
“原以为你大病之后整日呆在屋内,怕是身心有了顽疾,为父很是忧心,今日一见,以前呐,多虑了!哈……”
“哈哈哈哈!”
晋钱延笑的很开心,一个在他眼里过去形同废人的儿子有朝一日竟能同他侃侃而谈,这让他晦暗的心底有了光热。
“衍昌啊,你能与我说这些,相必你对当今商贾一道早已了然,那……依你之见,为父当下该如何抉择?”
晋衍昌没有回答,而是端起了茶盏神情飘忽着。
晋钱延也知晓他在思考,并没有打扰,反是对案上的书籍兴致大增,囫囵挑了几本端详了起来。
“父亲,我有一问。”许久,晋衍昌终是吐出一句话,语气,凝重。
晋钱延仿是听出了不同,放下了手中书。
“有何疑问?”
…………
…………
冷冽寒风已过,阳光有了温热。
晋府院中,侍女拎着一个木制盒子走到了晋衍昌门房前,她身后还有人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皂水。
“公子~”
“起床啦,日上三竿了!”
此侍女名叫赵双,是晋钱延为儿子置办的贴身丫鬟,自她十岁那年因父亲欠了赌债,母亲被人凌辱致死,就被卖身进了晋府,伴晋衍昌一同长大。
要不说晋钱延能成为有钱人,眼光何其老辣,赵双今时年芳十六,虽体态初显,小荷柳叶,但见其面如银月匿云层,明眸谙星却不睁,似有娇弱之感,却被一双眼眸褪去,加上她凄惨的身世,啧,我见犹怜!
赵双没见屋内有动静,想是公子还没醒,正打算如往常一样进去叫床的时候,门却被反手推开。
她先是一怔,紧接着入眼一副宽大身躯,当她疑惑之际她抬头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庞。
“家翁。”她赶忙与另一个侍女放下手中东西低身行礼。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们怎么才来?”
此人正是方才与他好大儿闲聊的晋钱延,但此刻的他眼神却轻浮不定,语气有些含糊。
知晓是家主,赵双低着的头微抬,一双明亮的眸子似是有些水花,幽怨的望向了屋子里。
“父亲,是我说的,我通常不会起早,她们早来了也无用,我便让她们巳时再来。”屋内的晋衍昌似是接收到了赵双的信号连忙说道。
听到儿子在身后说话,晋钱延刚想说话,却又仿佛想到什么惊天之谜一般,含糊了一声“哦”头也没回地径直跑出了院子,还差点一个趔趄连同肥胖的身躯一齐栽倒。
赵双本以为刚才会被家主数落一顿,也不怪她今日贪睡,就是将她打死也想不到家主大早上的会出现在公子房里,还正好撞见她偷懒,不过她也疑惑为啥家主最后直接跑了。
她摇了摇小脑袋,似是不解,不去再想,附身拎起了木盒进了屋。
“公子,今日怎么了,家翁怎么一大早就来找你了?”赵双将木盒放在木制桌上,从里面取出了米粥和小菜疑惑道。
“没什么,许是太久没见,想我了”
“也是,毕竟家翁外出做生意,一去个把月,回来自然是牵挂公子。”她又走到梳洗台前,将晋衍昌别扭的头发重新散开。
晋衍昌笑了笑没说话,他摸了摸脸庞看向铜镜里的“自己”,浓眉大眼,鼻梁高挺,棱角分明,和他“父亲”的外貌是一点也不沾边。
整理完头发的赵双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公子,似是这么一个美男子竟是出自于她手之感。
晋衍昌颇为无语的看向了她,一并伸出食指刮了下她的鼻头。
“把这些收了吧,没啥胃口,你去南街牛老头那买两斤烧肉来。”晋衍昌回头看到桌上的白粥索然无味道。
“哦!”
赵双两手捂着鼻子气鼓鼓地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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