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来之笔
第九章 真不记得（旧版）

有人帮自己说话，四月抬头一看，是里正媳妇范氏，赶紧站起来毕恭毕敬道：“是，范奶奶。我奶对我很好，开荒是我自己要做的。奶奶原本吃穿不愁，我来了后多个人吃用，我就想着开点荒，多少种些粮食贴补一下。奶奶先前还不同意呢，怕我累着。”

“说得好听！她也不用种地，在家有什么事？你才多大，就让你洗衣服做饭开荒，她这哪是收养孙女，分明是白捡个佣人。”张嫂子撇嘴道。

“这位婶子，”四月知道她是柳氏的妯娌，却不知她姓什么，“照你这意思，做孙女的应该让奶奶伺候喽？我虽不记得自己为啥受伤落水，可里正爷爷、村里的叔伯们把我救起来，奶奶悉心照顾我，又收留了我，方让我大难不死，捡回一条命，这救命之恩，我怎么报答都不为过。难道婶子觉得，奶奶还要把我供着不成？我又不是废物，洗衣做饭这点小事都做不了吗？现下我还没有能力报答奶奶、里正爷爷、村里叔伯们的救命之恩，只能做这些洗衣做饭挖地的事，当然就要用心把这些事做好啊。怕太阳晒就不去干活吗？年纪小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吗？我可没这么大脸。大家别听人瞎编排，我奶对我好得很。能孝敬奶奶，替她老人家分担些家务活，我可高兴得很呢！”

池塘边突然安静得像没有人。这些妇人们哪里能料到，之前一直不吭声的四月，开口就说出这么一番有理有节有情有义不卑不亢的话来。这哪是乡下小丫头能说出来的，跟她们家长里短嚼舌根可不是一回事。张氏当即红了脸，其他几个刚才奚落韩氏挑拨四月的妇人脸上也是讪讪的。丰小梅皱起眉头冷笑一声，端起她娘洗好的衣服送回去晒。

里正老伴范氏听了四月的话，心里极是熨帖。这孩子是个懂事的，三句话不离里正的救命之恩，报不报答的放一边，听着舒服啊。

“看看，看看！十岁的小姑娘都明白的道理，有的人几十年也明白不了。四月，你里正爷爷一直夸你懂事孝顺呢，说是当时幸亏救了你，给你奶奶救了个好孙女。”

另有几位当时在现场、家中也有人参与捞四月的女人也纷纷出声。

“四月，那天你漂过来，还是我们家四宝跳到水里把那断树拉过来的呢，当时我们都以为你死了，你这不活得好好的。”说话的是丰四宝的媳妇，嗓门大，心眼直。

“我也在，当时以为你是个男娃。是我公公摸了脉，说你还活着。我公公以前跟郎中也学过几天呢。”给四月摸脉的有财家的儿媳妇不无得意地说。

“要我说，四月也是命大，都那样了，还能活过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

池塘边妇人们七嘴八舌的时候，韩氏其实已经醒来，她去柴房抱柴的时候，听到了她们说的话，特别是四月那番话。她默默站了会儿，才抱起柴火回去。

吃过早饭，韩氏便拉着四月给她量体裁衣，问四月想做成什么样子。

“我想要做成什么样子，奶奶都会做吗？”

“你说得出来，奶奶就做得出来。”女工是韩氏最拿手的，用这手艺能养活自己呢，她一边整理着针线箩里的线，一边仿佛无意地对四月道：“四月，你把箱子里的布拿出来。”

四月闻言过去打开箱子，箱子里有两包白色的布，她一起拿出来，扔在床上。其中一个布包一下散开，露出一个金灿灿的项圈来。四月瞪大了眼睛，快步过去抖开那布包，里面除了金项圈，还有一块玉佩，一套一看就料子极好的月白色锦衣，和一套白色绸缎衣裤。四月抬头看向韩氏，韩氏也默默地观察着她。

“奶奶！你竟然有这些宝贝！这金项圈拿着好沉，还有这玉佩，一看就不是寻常物件，这些衣服也是。奶奶，你以前是千金小姐吗？”四月一脸财迷地又惊又喜，还手欠地把项圈放嘴里咬一下，以示对黄金的尊重。

“四月，你没见过这些东西？”韩氏盯着她问。

四月摇头：“我哪里见过啊！奶奶，我可从来没翻过你的箱子啊！”

这么好的玉佩，这么暴发户的金项圈，别说现在，就是上辈子，她也没见过。

韩氏看她眼中那惊喜的神色，是真不记得了。

“你这丫头，看来是真的完全不记得了。这些都是你的啊！你当初被救上来时，项圈在衣服里面，玉佩也在湿衣服里卷着，没人看到，我帮你换衣服时才发现。这些东西太贵重，我怕让人知道惹来祸端，一直没敢告诉任何人，连里正都没说，就我一个人知道。”

韩氏眼看着四月脸上惊喜消失，笑容僵在脸上，一脸不敢置信。

“奶奶，你说这些都是我的？我怎么会有这些？我是谁？”

来到这个世界后，四月第一次对这具身体的身份感到了好奇与不安。她完全没有关于这具身体的任何记忆，哪怕是一闪念都不曾有过。她还以为，这具身体不过是她轮回的一个载体。现在看来，显然不是，有这些东西，这身体的主人怕真是有些来历与身份的。

“奶奶还能骗你？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你看看那衣服，看能不能想起来些什么？”

四月抖开那几件衣服，月白锦袍是男式的，丝滑闪着光泽的布面上织着精美的云纹，这么华美的布料，便是放现代也是奢侈品啊。两件里衣是珠光面的白色绸缎长裤和中衣，柔软轻薄，手感非常好。锦袍和中衣的肩膀处，都有约两寸长的整齐裂口，跟她肩膀上受伤的位置一样。四月拿着衣服，努力想要与它们建立起一些意识上的关联，甚至一直去想肩头那依然偶尔隐痛的刀疤，可不管她怎么努力，就是一点想法也没有。看来，自己轮回到这具身体里时，她已经死透了。

四月再次摇头：“奶奶，确实是半点都想不起来。”

韩氏叹息道：“唉，你这丫头，弄吃的倒是记得清清楚楚。这么重要的事偏一点也不记得。”

四月苦笑：“是啊。奶奶，不记得也好，既然不记得了，就是原来那个我已经死了，现在的四月就是奶奶的孙女。”

“别乱说。小小年纪，死呀活的不许说。慢慢来吧，总会想起来的，想不起来就跟奶奶好好过。四月，那个项圈和玉佩你收好，财帛动人心，这个千万要藏好了。”

“奶奶，还是你收着吧，我先放箱子里。”她随手包起放进箱中，转身又拿了那两件衣服在身上比划，“奶奶，我穿上试试，要是合身，就比照这大小做新衣服。”

“也好。”

四月先穿上那套白色长裤中衣，略宽松，却是很合身，应该就是她之前的衣服。她再穿上外面锦袍，却长过脚面，几乎要拖到地上，腰身处也嫌宽松，要系上腰带才行。

韩氏上下前后打量后，点头叹道：“是了，这身男装不是你的。也不知你当时到底遇到什么危险，要临时换了男装隐藏女儿身份。”

四月一愣，随即道：“管他的。肯定不是好事，忘了更好。我既不记得，便与我没关系。奶奶，我有个好主意！”

“说你什么好，心这么大！罢了，这也是福气。你又有什么好主意？”

四月先脱下锦袍，翻过来，里面还有一层白缎衬里：“奶奶，我身上穿的这一套，把肩膀补一下，就可以继续穿，这个季节正好在家穿。这衬里拆下来，奶奶你帮我再做一套这样的替换，行不？至于这个面子，我怎么看都不是寻常料子，我穿可惜了，穿出去也太惹眼。不如奶奶用来绣帕子，做荷包，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韩氏心一动，这锦袍面料她之前细看过，比她在陈娘子那里看过的一小块锦缎还要好，陈娘子可说了，那锦缎贵着呢，只有京城里她们望都望不够的人才能穿得起，真要用这做帕子，那肯定能卖个好价。这月白云纹的颜色也好，绣啥都衬。

“好倒是好，你真舍得？”韩氏笑问。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奶奶给我扯布做衣服，一买好几块布都舍得呢。奶奶，之前那白细棉布就不用给我做了，奶奶你自己做一套里衣吧，晚上睡觉穿，这细棉布的穿着舒服，也凉快，奶奶的衣服都洗得变薄了。”

有这么贴心的孙女，韩氏真是打心眼里满意。

她拿起针线，先缝补那件被划破肩头的中衣。边缝边问四月：“你的新衣服想做成啥样？这套可不能放外面穿。”

四月脑海里一一掠过上辈子看过的各种古装剧里的漂亮衣服，短袖短裤肯定是不可能的，低领低胸也别想。她想起之前看到有人设计的一组古风校服的样式，有了主意。就两件棉布衣服，自己现在又是个十岁的小孩，往舒服方便里整，有点与众不同也没什么问题。

为了行动方便，她决定做成上衣下裤，上衣做成套头的，棉布没有弹性，腰部放松些再系腰带，下摆为简易裙式，胸前领口处设计成假两层，里面是圆领，外面两片领襟缝上盘扣，又能装饰又可调整领口，套头穿起来方便，在没有拉链和纽扣的古代，也不用担心走光，当然，十岁的她没啥光可走。

想好了，四月便兴奋地端来一碗水，拉韩氏去堂屋，边比划边用水在方桌上画。后来干脆拿小棒在地上画。韩氏是做女工高手，很快就弄明白了四月要的样式，点头道：“这衣服样式倒是新鲜，小姑娘穿来肯定好看。两件都做一样的吗？奶奶可得好好给你做这衣服，盘个蝴蝶扣，再在这领口处绣上花，保管你穿出去人人都夸。”

四月拍手叫好。虽然自己不会做，奶奶这么一说，她心里衣服样子就出来了，还真是充满期待。

“那荒地都开好了，暂时也没啥好种的，你呀，再也别在大太阳底下去做事了，好好在家养着，早点变回来白白净净的样子，穿了新衣服才更好看。”

“奶奶，我现在很黑吗？有大牛那么黑吗？”四月摸摸自己的脸。

韩氏看着她有些郁闷的样子，乐了：“也不是大牛那样的黑，你现在这脸色吧……”她想了想，说道，“跟麦子皮似的。”

四月暗吁一口气，还好还好，就是小麦色嘛。不过在古代，还是白更好，小麦色这么时尚的说法，只怕没人能接收。

接下来几天，韩氏每天埋头做衣服。只须缝补口子的里衣当时就做好了，那套绯红的衣服也只花了一天功夫便做好，倒是在衣服上绣花花了点时间，四月一试，哪哪都合适。自己都觉得好看，只恨没有镜子让她臭美。韩氏也不停歇，日夜赶工，把锦袍里子改成一套中衣，又去做那套青绿的衣服。

四月也没闲着，每天早晚凉快的时候，就去地里挖残根，顺便松土，这是个力气活儿，才两天功夫，四月握锄头的手，就磨出了血泡，只好用布包住手继续挖。

二牛每天还是会来捞鱼，抽空帮四月挖残根。四月想起上辈子的贴黄瓜的事，每天摘了黄瓜洗干净，直接扔在泉眼那儿的小池中凉着，到晚上洗完澡后睡觉时，就贴一脸沁凉的黄瓜片。第一次弄时把韩氏吓一跳，笑得前仰后合，再后来就见怪不怪了，有时还被四月强按下给贴一脸。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韩氏说四月的脸养白了一些。才几天功夫就有这效果？她才不信呢！

五天后，两件新衣服才做好。四月也把荒地翻了一遍，残根全部晒干当柴烧。太阳太大不去翻地的时候，四月也没闲着，腌晒小鱼干，腌酸豆角，黄瓜茄子根本吃不完，又不能天天去镇上卖，那么便宜的价格卖一堆才二三十文钱，她便把吃不完的都蒸熟晒干，几天功夫，晒了许多干菜。韩氏在一边看着，心中不免啧啧称奇，明明出身富贵的小姑娘，年纪还这么小，是怎么懂得这些农村勤俭持家的当家妇人才会做的事？

四月先穿那套青绿的新衣，前襟处盘的是银灰色琵琶扣，用银色丝线绣了两株飘逸的兰花。四月一穿上，觉得自己身上的那份俗气全给藏住了。韩氏看着自己的作品也是相当满意。早晨去池塘边洗衣服时，祖孙俩特意一起过去。

青绿四月一到池塘边，女人们的眼睛都直了。不是人，是这衣服也太好看了吧！细棉布的，那样式、那绣花、那盘扣、那颜色……就从来没见过啊！有几个小姑娘嫉妒的都快要哭了，是真的要哭了。就在昨天，她们还背地里取笑四月穿死人衣服。可今天，这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捡来的货，竟然穿上了这么漂亮的新衣服！她们不服啊，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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