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谓大同
第2章 自悟出迷途(旧版)

萨博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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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同思索着,“天生万物,芸芸并作;损余补缺,虚而守中。竞合平衡,莫非这便是万物化育之理?参透此理,可否于静室观天下?可以,师父便是如此。置身事中,眼蒙心迷,见万事种种,皆浮于表象;置于事外,眼明心亮,观万物种种,皆透视机理。”

“所以,师父所言的不出户知天下,并非不出户,而是跳脱于事外,虚而守中,损余补缺,行于天下。师父教我循天道,并非只为修心,而是期望我有所作为,此番下山即是为此。”

“这谷神坳,华夏大地一隅,非兵家必争之地,却如此荒凉凋敝,毫无生机。窥一斑而知全豹,谷神坳如此,而整个华夏大地又如何呢?群雄并起,分崩数百年,战乱不休,杀戮不止,饥馑不断,怎是一个凋敝所能言尽?”

“百姓身处其中,日复一日在绝望中煎熬,今日不知明日能否得活,怎是一个艰辛能言尽?然而,大分之后必会有大合,大乱之后也必会有大治,这是天道使然。见天道,便可见希望,循天道,便是心怀希望。”

想到这,元同不禁全身发热,对着天空喊道,“师父,你的期许如此之大,我如何堪当啊?”他再怎么呼喊,终究还是无任何回应,师父早已飘然离去。

这个夜晚非同寻常,诡谲接连出现,元同无心探究那是不是幻象,他已有所获,有所悟。师父和父母的话音仍不绝于耳,但他的心却渐渐静了下来。前路在何方?有师父在身旁,他似乎很清楚;而独自行到山谷,他似乎有些混沌。

压在心底的过往种种,人与兽在他内心对峙、较劲,他在挣扎,在选择。或许他所见到的就是幻象,师父和父母的嘱托本就是他本心的写照,他其实早已做出了选择,只不过是想借他们之口说出。

方向已明,路该如何走?是时候打开师父的锦囊了。元同手伸到怀中,拿出载着他心跳的锦囊,拆开绑带,缓缓抽出一张麻黄纸。月光昏暗,纸上的字迹看起来很模糊。

他转身进屋,借着灯光看去,几行字现于纸上:

匈奴鲜卑羯氐羌,根生华夏旅墙阋;

涤荡瑕秽归浃洽,兆亿黔黎享社稷。

黄老孔孟释迦言,魂系中华涵泓溢;

百家踔厉营魄辵,惚恍揉捏器长具。

九州割裂非族弊,盗贼滋起文明郁,

长安平城统万城,山河一统或有期。

锦囊配妙计,而师父却给了元同一首诗,并未告他该往哪里去,也没告诉他该做些什么,这是何锦囊?元同不免有些茫然,反反复复,看了又看,仍不着要领。

他抬头看星空,天风仍搅动着玉带,他寻找着师父的身影,期望师父为他解惑。突然,他想到师父离开前的交代—心静之时方可打开锦囊,看来他的心并未真正静下来。

他闭上双眼,在心底里寻找自己,只有他的本心才能让他心静。“其出弥远,其知弥少。”他想起自己曾经问师父,此话何意,如今他只能拷问自己。

“身在其中,圄于其中,纷扰成雾,障其双目,以知求知,不得真知。”又有人在说话。

元同听得真切,不是师父,不是父母,那会是谁?那是他自己,他的本心在与他对话。

突然,元同感觉自己飞了起来,飞出山谷,飞到山上,飞过那苦咸双潭,飞跃那险峻陡峰,回到了社稷树下。

“真知在此,能否求得,不在双目,只在一心。”本心又发话了。立于社稷树下,元同闭上双眼,连山老仙、蛇神大帝、始皇帝、汉武大帝……他曾经看到的再次浮现于眼前。

待他睁开眼,自己已不在社稷树下,而是在阿姑的小院中,头顶着星空,他不过是神游了一遭。他抬头仰望星空,天风已停,玉带不再摆动,繁星各安其位,璀璨如常。

“远近不在于身,而在于心;真知不在知知,而在内求。师父,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元同并未呼喊,而是喃喃自语。

内求有所成,元同瞬间明了师父那首诗的本意:

其一,各族百姓根植于华夏,皆为华夏子孙,民族融合乃是华夏一统之根。

其二,百家之说源于中华文明,得之精髓而各放光芒,大争必大废,相济必相旺,思想融汇乃是中华一统之魂。

其三,几百年的征战杀伐,华夏大地分崩离析,盖源于盗国者,如此割裂,阻民族融合,碍思想融汇,不除则社稷危矣。

其四,师父提到三座城,这或许是师父指的路,该如何选、如何走,需得元同自己定夺。

师父用意之深,虽有期望,却不直言,只有引导,而不强加,如何定夺,只在元同的本心。也只有如此,元同才能信念坚定,才能无惧险阻,才能知难而上,因为他要走的这条路,比那陡峰还要险峻百倍、千倍,随时都会粉身碎骨。

前路已定,元同真正要踏上征途,不为匡扶谁的江山,不为绵长谁的国祚,只为混心于歙歙之天下,让神州大地少一分生灵涂炭。

元同躺在床铺上,心中谋划着自己的前程,围绕着三座城—长安、平城、统万城。三座城,三个国都,长安属于姚秦,平城属于拓跋魏,统万城属于赫连夏。元同需得辗转三国,以所见所悟,探得华夏一统之希望。

游历三国之前,元同还要办一件大事,回故乡南安郡祭拜父母,他心中的包袱在此扛起,已背负十余年,如今要在此卸下。

次日清晨,元同早早起床,穿梭于茅屋内外,操持着各种可有可无的活计。他去意已决,要再为这个家尽一点绵薄。

妇人起的也很早,不忍元同一人忙活,便刻意找些事情做,有心中隐隐的不安在作祟,她做了还不如不做。

一个看似平常的清晨,二人不平常的举动,预示着这个清晨并不平常。尽管如此,二人的配合仍如往常一样默契,有说有笑,相互对视,小院还是那么和谐、温馨。

晨光洒过来,二人脸上的尴尬一览无余,但他们都视而不见,谁都不想破坏这难得的温馨,可谓是心照不宣。坐在食案前,二人各自啃着手中的食物,或是蒻头,或是薯蓣,没人在意,他们的食欲早已被心事抢了去。

早饭即将在宁静中结束。“徐生,你今日便要离开吗?”妇人打破了沉寂,她还是没忍得住。

“嗯,阿姑。我今日便启程。”

“真的要走吗?为何不—”妇人欲言又止,她想留住元同,却又找不到理由。

“我还有些事要去做,不能在此久留。”

“好,好!我去给你准备—行囊。”妇人起身,想掩盖自己的不舍和悲痛,却被自己颤抖的声音出卖。

看着阿姑抹着眼泪离开,元同抑着伤感,说道:“阿姑,不出一年半载,你的阿牛就回来。待我的事情有了着落,也会回来看你。”

“嗯!好,好,好……”妇人回应着,声音越来越低,心中的失落已完全挤占了缥缈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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