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桃花扇桃花笑春风
第四十九章 吴梅村的故事——抉择（旧版）

吴梅村34岁这年，在一次宴会上，遇见了受邀前来表演节目的著名艺人卞赛。

这年卞赛20岁，正当婚嫁之时，望眼欲穿热情似火。而吴梅村年少得志，春风得意。才子佳人思想开放，体健貌端，吴卞二人关系发展十分迅速。

这里有点小问题，前面刚讲过吴梅村做事“不逾规”，怎么现在就出了轨？

这不是出轨，因为以前的轨和现在的轨不同，封建社会是当干部的黄金时期，朝廷对领导干部生活作风没有要求，小道消息花边新闻不是什么事，官员与艺人有染是时尚，是情趣，大家都喜欢、也都这么玩，有的还能玩的千古留名，不这么干反而是不正常、不合规、不合群。人民也对此都没有任何反感，反而是津津有味吃瓜。

卞赛与吴梅村自从相识的一瞬间便来了电，看对了眼，一直腻在一起。强调一下，这与董小宛单恋苦恋冒辟疆，二人是双向奔赴两情相悦。

某天缠绵过后，卞赛依在吴梅村胸口，纤手破新橙喂给吴梅村，小嘴甜甜道：“小飞棍来喽”，俩一搭没一搭说着情话。

过了一会儿，卞赛吐气如兰，对着吴梅村轻声道：“村村宝贝，咱俩处的时间也不短了，每次跟你分手时，我的心里老难受了，总想着怎么才能把你留下。还有单位最近的业务挺多，老安排我陪一些老头子，让我这里直犯恶心。要不这样吧，你跟家里商量商量，娶了奴家怎么样？”

这是个好问题。对正常人来讲婚姻是对将来生活美好的憧憬和规划，对热恋的人来讲婚姻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对苦甘恋的讲婚姻是上天的恩赐，对奉子成婚者更是必须的仪式，总之婚姻一切爱情的完美结果，是实现给对方的承诺。

但是，对没有婚配打算却睡在一起的两个人来讲，婚姻是个禁忌话题，非常煞风景和坏心情。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吴梅村也一样喜欢美女，陶醉于卞赛的国色天香和浓情蜜意，也愿意与卞赛长相厮守永不分离，但不至于让他色令智昏到愿娶卞赛回家的地步。也就是说，吴梅村只是现在玩玩，从来没想过要对卞赛的将来负责，没有准备过结婚，原因有以下几点。

一是卞赛的身份原因。前面我们讲过，领导干部与女艺人关系暖昧不是事，喝酒吟诗逢场作戏郎情妾意没问题，谈理想谈人生谈爱情也行，但明媒正娶弄回家则需要很大的勇气。卞赛身份特殊且艳名太大，如日中天，娶这么一个人回去太过惊世骇俗。

二是吴梅村的性格原因。前面说过，吴梅村从小便是个好孩子，胆子也小，事事中规中矩，没整过什么幺蛾子，更别整大事并且还是花边新闻。这些年来他一直吃别人的瓜，别人永远吃不上他的瓜。如娶了卞赛，且不说多年维持人设会瞬间崩塌，且不说亲朋、同事、领导、学生以及动物界的朋友怎么看，自己心理这关便过不去。作为一个多少年来始终内强素质外树形象严于律的人，当乖宝宝已深入灵魂，他可以去死，但让他突破做人底线和道德防线、做出离经叛道的行为太难了。

三是吴梅村的前途原因。吴梅村的事业和偷石头的道哥一样，正处在关键上升期。崇祯高薪诚聘其为太子师除了看重其学问，还看重其为人师表道学先生，看重其克己复礼慎独慎行。若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了卞赛，崇祯会怎么想？必然认为他会将太子教成私会李师师的宋徽宗，再让他当太子师是拿大明三百年基业开玩笑。崇祯不但会怀疑他的生活作风，更会怀疑他的意志品质，进而对他完全否定，到时他的总理梦将成为泡影响，二十年寒窗苦读毁于一旦。

四是感情原因。这段时间以来，田国丈考虑到崇祯日理万机太过操劳，全国物色美女给崇祯放松，在适龄女子中划范围圈重点，与卞赛齐名的陈圆圆已被选入宫中，卞赛也进入了重点侯选人名单。哪天崇祯和陈圆圆深夜谈心时肯定会谈到卞赛，尝到了陈圆圆甜头的崇祯必然想见识一下卞赛的风情。这时崇祯若发现卞赛到了吴梅村家里会作何感想？肯定不会有连襟之亲情，更不会称吴梅村为姐夫或妹夫，只怕还有一丝丝的不舒服。

以上四条鸿沟横亘在吴梅村的卞赛中间，随便哪条足以让二人天隔一方，哪一条也是吴梅村跨不过去的坎。

此外还有一条原因吴梅村没意识到的原因，这便是“江左三山”中的另外两人：龚鼎孳色令智昏娶顾横波艺人过门，钱谦益行将就木时老牛吃嫩草娶柳如是。如果吴梅村耐不住寂寞，他也会这俩人的老路，“江左三山”这个组合只怕要被时人改名为“江左三大流氓了”。

在所有的原因中，吴梅村老婆的意见反而最不需要考虑。在当时的伦理中，善妒是女人的大忌。作为一个懂事的老婆，应该充分认识到老公娶了美女、占了便宜便是自家占了便宜，自家占了便宜也就是自己占了便宜，占了便宜应该偷笑，没什么不乐意的，有些女人还会主动劝夫娶妾。

当然了，吴梅村没勇气娶著名艺人不代表其它高官没勇气，朝廷高官娶青楼艺人回家的很多。不过这些人的情况与吴梅村不同：吴梅村是个正人君子，而这些人有的臭不要脸，有的破罐子破摔，有的不知羞耻为何物。

在卞玉京提出婚姻诉求之前，吴梅村已经在内心问过自己多次要不要娶卞赛过门。若是别的女人，这个问题都不需要考虑，显然是不可能，吴梅村不会允许自己沾惹任何花边。但在卞赛身上真的动情了，因为卞赛实在太美了，是他今生见到的最完美的女人，方方面面都达到了女人的顶峰，尤其是一双眼中总是藏着让人又爱又怜的朦胧，加上这夜色太美她太温柔，总想让人忍不住想和她一起到白头，哪怕他再心如钢铁也成绕指柔。每回意乱情迷时，吴梅村都想着有了如此温香软玉今生足矣别无他求，想着这个女人与别人温存时他是什么心情，有些害怕失去这个女人，甚至相过拼着前途名声都不要了，只求拥有这个女人。

但每回清醒后，他最终的答案都是“ＮＯ”，即使他可以不在乎前途，不在乎生命，但只要活着，声誉便不能舍弃，历史上没有哪个正面人物为了女人而放弃一切的，相反都遗臭万年。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即便是吴梅村能豁出去不要脸，还有一点他不能不顾及，这便是崇祯的恩遇、父母的培养和妻儿的信任，这些人对他的期望太大了，对他的人设只有两个字：完美。他不能走一个极端忽然走到另一个极端，不能让这些人眼睁睁看着他走上不归路，这是他必须牢记的红线恪守的底线和坚决不碰高压线。就仅这一条，卞赛便必须让路。

这些问题他早就想清楚了，也下了决心，但是又回到了那个话题——卞赛实在太完美了，她是女人中的精品，方方面面都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满足，对他的如蜜柔情更是稠的化也化不开。一想到会失去卞赛，吴梅村扎心的疼。

一方面是世人眼中的完美人生，一方面是自己梦想中的美人如玉，二者不可兼得，却哪个也放不下，于是他一直回避这个问题，一直有意不去想，一直自欺欺人掩耳盗铃，害怕一旦梦醒之后会失去这一切。

而现在，卞赛的话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吴梅村从美梦中惊醒过来，刚才那种佳人在怀的美好感觉抛到了九霄云外，一颗心沉到谷底，冷汗打湿了内衣，长时间视而不见隐忧无法再隐藏，经此提醒终于暴露，再没有眠花宿柳的心情，只有隐隐恐惧和无限懊悔。

吴梅村真的后悔了，这年来来人们一直说他尺寸无逾越，他也难免有些得意自己能谨言慎行不逾规矩，清正廉洁克己奉公，心有所畏、言有所戒、行有所止，具备了一切好干部的优秀品质。一直以来，他高标准严要求，筑牢纪律之篱，提醒自己不要犯错误，一直看不起那些犯了错误的干部，没想到在不意之间竟然犯了个低等错误，让下半身指挥了上半身，并且错了还不知道，甚至想着要继续错下去，将被毁了一切却甘之如饴。

这时再看身边这个温柔似水的女子，简直是人形炸弹，是红粉骷髅，是刮骨钢刀，是糖衣炮弹，是红颜祸水。这个女人已无形中毁掉了他的事业观是非观，随时还毁掉他拥有的这一切，让他粉身碎骨身败名裂。

吴梅村没有了任何再缠绵下去的心情和兴致，只想着尽快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女人。

不过基本的人性与教养让他做不出这种不出这种提起裤子不认人的事来。这个女人是无辜的，她没做错什么，只是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错的是他，是他定力不够，管不住自己。作为一个男人他不能把责任往这个女人身上推，更没有理由伤害这个女人，自己的错误不能让这个女人去承担后果。

吴梅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强颜欢笑，下意识躲开了卞赛的灼灼目光。他不愿也不忍伤害这个女人，但他不会说谎，他的优秀的骄傲让他不屑说谎。面对认真发问一脸柔情和满含期待的卞赛，吴梅村顾左右而言它，生硬地握着她的手轻轻道：“宝贝，我想起一个笑话。张爱玲说过，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么看来，相亲是看风水，表白是掘坟，结婚是殉情，移情别恋是迁坟，第三者插足是盗墓。所以嘛，人一定不要谈什么结婚，因为结婚了太累，既要防止自己迁坟，又要防止别人盗墓!”

这个笑话很冷，卞赛感觉一盆冰水劈头盖脸浇来。她知道，在事业与爱情之情，吴梅村选择了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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