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摆渡人
从前有座山海关(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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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轰隆隆——

双日凌空,田间地头上,两对苍老的手推动着笨重的拖拉机在窄窄的“梯田”上并排穿行。

正因为前头的关里有人顶着,咱们这些站在后头的人民才能有些闲聊的空档。

老李头佝偻着背,迎着风,腰上系着的一小袋稻谷在风中振出阵阵清脆的沙沙声。

“现在可不像二十年前喽——两个火球挂到天上,可真能把我们这些种庄稼的老东西活活热死。老刘你还好,一年只能种三季,不像我,从今往后一年都要种五轮嘞。”

看着这老兄弟句句都这么趾高气昂,老刘这老光棍那叫一个气不打一处来,皱着眉头,眼睛斜睨着这袋印着“神农稻”的水稻种子,有些埋怨地低声说道:

“老李头,你说说你,老是显摆这破种子干啥?现在咱们全村人都知……”

刘老汉刚想完完整整地说下去,哪想得一向乐观的老李突然“咚——”的一下重重地丢下单缸拖拉机。

他转过身来,无力地低着头,用空着的手把那筒叠成两折的黑色粗布袖章解开。

黑布滑落里面,是一个苍白的“奠”字,上联——缅怀英烈,下联……

永垂不朽。

是呀,能在这种世道下活到现在的老人,有谁不对这种子怎么来的心知肚明。

国家战略级的高产“神农稻”,说白了……不就是“死人稻”。

老刘怔住了,一时间,有些不敢看他那与裹挟层厚厚阴翳的死人无异的眼。

他的嘴合了又张,张了又合,过了好久,才从字缝里凑出一句话。

“……我儿平远,不能到死了,连一个人都不知道。”

“老李……”

老刘正赶巴着从脑子里抽出几个安慰的词呢,忽然,一个电话打来。

【通话人:平安】

李老头刚想下意识地按下拒接键,看见老年机里孙子的名字,愣了愣,示意那个老六不要说话,便强忍着伤痛挤出了往日常挂在脸上的笑容。

乐呵呵地接通,乐呵呵地欺骗。

欺骗自己这个即将校测的孙子。

欺骗他:爸爸还在关口守着,爸爸还活着。

“喂,我的小乖孙。”

……

“哎……我的亲爷爷呦,您别再贪便宜喝村口孟婆的白菜汤了好吧~_~,那东西真的——(“有毒啊……”)“

滴——滴——

【抱歉,对方已挂机,请稍后再拨。Sorry……】

李平安靠在栏杆上,仰头望天。

全是乌云啊——

再低眉看看手头那块已经被榨干了最后一点灵力的硅基钨丝聚灵阵。

还有路过的叼着烟的保卫处大爷的那副“难得的乐子,就没了?”大失所望的表情,是认真的吗。

本想给山海关的父亲打个电话问候的他,此刻眼皮也有些发紧,习惯性地把座机上因为用的人过多而卷曲的电话线理顺后。

压了压黑框眼镜,低着头,悻悻地举起右手,跟打报告似的道:

“那——赵叔,我回去自习了?”

老实说,高中这么多年了。平安至今也没理解为什么赵大爷总是会随身携带个座机电话。还总能以各种奇怪的方式出现在任何他不该在的地方。

或许,是巧合吧。

“去去去。”

教室内外的氛围真称得上是截然不同,站在门外,感到的只有这炎炎夏日的暑气。

到了里面,却是那翻书声和汗臭味混杂在一块儿。

一股浓烈的气闷感鼓挠着窜上鼻腔。

平安强忍着这种堪比在大东北先是走出暖气房,在雪地里待上个半晌再走回去的怪异支离感。

抬起胳膊,五指并拢,对着讲台上的那位在这大热天里还裹着三大三层羽绒服的退役主任,行了个还算标准的军礼。

“报告,姜主任,电话打完了。”

听见声音,她转过头来。

寸寸白发下的耐寒护目镜中,一对如大海般深蓝而又深邃的眸子肉眼可见地闪了一下,嘴角略带几分笑意,却依旧如往日般严肃地说道:

“回座位去吧。”

“是。”

……

或许有那么一部分出身于军人家庭的原因吧。

平安跟他的父亲平远很像,都是个办事认真且严肃的主。

有趣的是,俩人都还是在不同程度上传承了些许老爷子的打哈哈能力。只不过呀,是被人找乐子。

当然,同学和战友的调侃总是没什么恶意就是。

譬如这还有半个小时不到就要校测的时刻,综合实力低于年段前五的各位都顶着脊梁上的汗珠加班加点“开天辟地”呢。

平安亲爱的死·同桌——王晓力,正百无聊赖地转着笔杆子,眉毛跟月牙似的高高弯起,时而意至心头工笔细描,时而振臂一挥气上云霄。舞云弄墨间,一幅清新淡雅的水墨画跃然纸上。

见他画的起劲,平安瞟了一眼,立马大跌眼镜。

“喂,小安子啊,你有没感觉,这房子里,突然就变得凉嗖嗖的。”

咱们暂且不论你一个灵感只有3%的美术生是怎么混入创新班的。

但你这画的也太……

从某种程度上说,当年妖兽破关闯到家里去的时候,平安脸上流血都没现在充的多。

他赶紧一巴掌挥过去替这不害臊的家伙卷起宣纸,然后就顶着个番茄蹲下身去捡眼镜了。

至于冷气或者寒意?

跟那幅大雾,江边……水墨,出浴。

图相比……大抵都是无关紧要了。

他重新戴上眼镜。

依托着长达三天的同桌经验。

平安瞥了眼讲台上的那位……灵感……

十分甚至九分肯定地问道:

“……是姜主任?”

这位励志于国风人体艺术的落榜美术生眼睛一亮。

“你居然看出来了。这可是——呜呜……”

“肃静。”

好不容易堵住他的嘴,抬眼。

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团敦实的羽绒服,似乎没发现。

还好……还好……

“嘶……”

李平安一摸额头,全是冷汗。

“嘘……小安子,你觉得拟真度有多少,我觉着吧,有点画大了。”

但人家明明白头发,你画成黑的不好吧~_~。不对!我到底在想什么!!

摒除杂念,摒除杂念。

“哎呦,你干嘛——”

一句话,你不收,我收。

平安卷起纸头,小心翼翼地

“先没收了,等晚上再还你。”

“嘿,有需求直说嘛,凭咱俩的交情,别晚上不晚上的。真感xingqu的话。明天早上还也不打——”

咚——

“你想歪了,7:00……”

为了防止他二次想歪,李平安抽出张A5纸,写了张张潦草“欠条”。

最上头,是一串并不起眼的字符。

2046.6.28.12.38

最底下,横着支蓝色圆柱笔。

“下午七点,不见不散。”

做完这一切,只听得一句有些贱贱的:

“嘿嘿……姜主任,我去上个厕所。”

厕所,唉:-(

真是……年轻气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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