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节
第二十七章 回忆（旧版）

王德发踹了好一会儿，直到解了气才停下动作来。

江守静伤痕累累地蜷缩在雪地里，一言不发地忍着剧痛。

“今晚的事，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王德发累得气喘吁吁，他阴冷地说：“否则……后果你清楚。”

江守静无言，只是沉默地点点头。

他倒在雪里许久都没能站起身来，雪下得越来越大，纷纷扬扬地落了他满身，覆盖着他灰暗的面容，他黑沉沉的眼眸里只有空洞和死寂，看着浓郁如墨的苍穹，他慢慢扯出笑容来，低声喃喃：“师父，我按你说的做了，可是为什么……这样的求生之举让我更加想死呢？”

晦涩无光的记忆里，他看到视自己为己出的师父，白书贵。师父卑躬屈膝地讨好着所有人，明明他身份不低，甚至成为了秉笔，侍奉御前。但是那样卑微的姿态似乎刻进了他的骨子里，见到宫中的人便忍不住躬身，将自己放到尘埃里。

“师父，你明明不用对那些小太监……”

“守静啊，师父教过你，”白书贵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掌心温厚又粗糙，“无论何时，都千万不能在宫里惹是生非，别人辱你，骂你，你只需要卑躬屈膝，无需反抗，拿定了唾面自干，我们是奴才，无论位置再高，也都还是奴才，我们的命贱啊……”

“命贱，但还是得活着才行。守静，只要我们吃了足够多的苦，就能全身而退，活出一个堂堂正正的下半辈子。”

可是……师父并没有如他所说那样全身而退啊。他死了，因为在争宠暗斗中失败，他被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押进了大牢。

江守静慌乱又害怕，拿出自己多年积攒的银钱来疏通关系，进到天牢后，看到的是浑身鲜血，被折磨得形销骨立的师父。

“师父……”江守静双手紧抓牢门，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两行热泪。

“守……守静。”白书贵跌跌撞撞地扑到牢门上，他脸上脏污不堪，隔着木栏，激动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徒弟，“你怎么来了？”

江守静简短地解释了一下，便哭着问：“师父，我怎么才能救你呢？我去、我去求陛下！陛下他最喜欢你了，他肯定不忍心看着你死……”

“傻孩子，”白书贵老泪纵横，悲从心来，“无论我是因为什么入狱，都是陛下的授意啊！你去求，没有丝毫用处啊！我没想到，我侍奉了主子这样久，没日没夜地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换来的却是这样的下场啊！”

“守静，你记住。”

白书贵颤抖着伸出血肉绽开的手，用尽力气握住江守静的衣袖，含泪劝道：“以后一定要比师父更像个奴才，让他们尽管出气，只要你不被磋磨死，他们永远也抓不住你的把柄！”

“活着……活着！”

江守静被记忆里那道带着悲愤的哭嚎惊醒。他怵然睁开眼，满眼清白，伸出僵硬疼痛的手去抚，入手皆是冰凉。

原来是雪。

活着……想到师父最后留给自己的话，江守静咬咬牙，拖着残废僵直的身体站起身，僵硬地抖落了满身雪屑后，才缓步朝奴才的院子走去，脚下拖出的血痕被细雪慢慢掩盖，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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