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脏，我的诞生
不是你的错（1）（旧版）

“树扎根在土地上，汲取了大部分养分却只遮住了一小方土地，而祂的信徒亦是如此，他们骄傲的俯视世界，将这一切归咎于自己华美的身姿以及优雅繁琐的礼仪，正因为他们自古以来都是这片大地上最文明、最夺目的一族，所以他们才能得到父神长久不断的垂青，他们就这样偏居在他们眼中的世界中心，自以为谦卑的接受其他种群的朝拜，但他们的目光是不会往下的，他们只会把头颅向上，贪婪的注视着父神的每一滴甘霖，哪怕这是用苦难人的泪水凝结的，哪怕这是用无数条江河的枯萎作为代价。”

旅人小声地读着这一本发黄的书，随后将它放置在一旁，杵着脸在用宝石雕缀的护栏上发着呆，在她眼中的是一个繁荣的都城，它的臣民仁厚有礼，哪怕是对她这个莫名出现的外乡人也是照顾有佳，所以她对这本随手从书架里抽出来的书抱有怀疑。

路过的女仆如往常一样向她问好，而她侧过身子一边与她交谈一遍将那本书合上，她认为将这些带着恶意和偏见的书不应该被人瞧见，平增他人烦恼罢了。

“您这是在翻看殿下的藏书是吗？真羡慕您，平日里殿下是不允许我们看的，但谁敢保证对殿下从其他部落带回来的书籍不感兴趣呢？”女仆一边打理着花草一边将眼光默默探了过来。

“小姐，其实这里面大多数只是一些关于小国趣事和民风的书籍，比起木灵族优美的竖笛与舞蹈，实在有些摆不上台面，我想这只是殿下体恤他们，才会将这些书籍收录进来。”旅人摆了摆手，按照记忆中那位侍卫长所提及的要点来回答。

“您过誉了”果不其然，女仆笑着给绿植剪去了多余的枝叶，眼神也收了回去。

应付完女仆后，旅人叹了口气，想到了当初殿下她留下的嘱咐，虽然不解但也不深究，毕竟在这个地方，有如此身份的人收藏了这类书籍确实十分不妥。

过了许久，夜幕披上了宝石的光芒，这座城市的繁华再一次袒露，旅人所处的宫殿在它的中心处，所以对这份繁华更有体会，只是可惜这份繁华总是像针一样刺痛她的内心，莫名的她想到了昨日看见的风土志，仿佛那干枯的河床就在眼前，荒芜的山上冒着小洞，黑夜降临时，唯有沉默和叹息充斥着这片荒野。

旅人不清楚这份感慨从何而发，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很疼，这份痛楚就好像刻在那里，这让她想到了第一次见到这座城市的时候，那时候的她没有任何记忆，但她的心依旧是微微的刺痛着。

或许只是疾病，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随后她拉上了窗帘，带着那本泛黄的书，向偏殿走去。

”殿下回来了。”

听见女仆们的打理宫殿的嘈杂声，旅人揉着脑袋缓缓醒来，刚抬起头就看见了床边黑色的裙角。

“最近怎么样？”

“一切如常，殿下。”

“还是会痛么？”她俯下身子，一脸关切。

旅人抬头，看见了那双翠绿色的眼睛，金色的长发上只是简单地用一块并不美观的白布束起，漂亮但却苍白的手紧握着她的手，旅人笑了笑，向她靠了靠，蹭了蹭她的脸颊，“劳您关心，一切正在变好，殿下。”

“希望如此。”翠绿色的眼眸对上了旅人的眼睛，看到了她眼里的疲惫，“好好休息，下次我带你出去。”

白色的宫殿里，身着华贵的祭祀看着眼前的贡品，她看到了那一个个惟妙惟肖的雕塑，眼里只有冷漠，过了良久，她将原本翡墨色的宝石放回了身后的柜子里，然后往里查看，最后将目光放在深处的一颗翠金色心脏上……

高大的树冠下，好看的枝丫托举起一个个台阶，木制的鞋跟在上面打着节拍，不缓不慢，每一步都与上一步平齐，这是向父神祈愿的基本，少女托着玛瑙盘，上面是各族的供奉，小巧而美的雕塑绕着圈，中间夹着几件金银器物，但最为夺目的还是中间那颗翠金色的心脏。

机械一般的步调、标准的笑容，舞步端肃，与轻巧灵动的景色是是那么不入，但神依旧俯身低吻，少女看着散发着光芒的翠金心脏，看着它缓缓的被托起，色彩是那么夺目，以至于其余的供奉品都被衬得更为暗淡。

她的眼神略微黯淡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原样，她跪下，如同每一个真诚的信徒一样，对着父神的恩赐表述感激。

繁华的街道上，少女褪下了饰满宝石的衣裙，戴上面纱，拉着旅人的手默默的走着，旅人能感受到她的郁闷与不甘，但又不好问起，只能随她拉着四处晃悠。

“殿下，晚上了。”

“啊？对不起，不知不觉就已经这么晚了。”少女一脸歉意，随后像是注意到了什么，皱了下眉毛，有些幽怨的对旅人说到，“只有我们的时候，叫我青寻。”

旅人没有说话，只是往对方那靠了靠，而南青寻也习惯了她的沉默，自顾自的牵着她的手往外城走。

青石砖变成了灰石砖，灰石砖又逐渐变成了碎石路，直到走过了一段矮墙才能看得到把一排排厚重的石砖房子，大多是翠绿色的，偶尔有些明绿色的掺在里面，但只要细看就能发现那大多不是石砖原本的颜色，甚至有些破落点的还能看到里面灰色的里子。

“只有这种颜色的店铺才能吸引木灵们的眼光，但是绿色的材料大多昂贵，绝不是外民能够承担得起的，更何况在管制下，流给外民的价格也只会更高，所以才会有人购买零碎的石料来涂抹在普通的灰石砖上以来充次。”

南青寻抚摸着裸露出灰色的部分，它上面零零散散的长着几片青苔，很显然它的主人已经连这种碎石灰也负担不起了。

旅人淡漠的看着，不做言语，吓得店铺里的商人把伸出来的头缩了回去，不敢再打量。

南青寻见她冷冷的在那站着，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过去拉了拉她的手，带着她走进了店里。

“老板，这是他们托我转交给您的信，他们过得很好，以后会更好的。”南青寻微笑着将袖口里的木制盒子递给屋子里满脸沧桑的中年男人，男人小心翼翼的伸出双手，郑重的把盒子接住，但却不敢打开。

南青寻叹了口气，眼神复杂，但很快便换了个标准的笑容，从腰间令牌取下，放在了商家的桌上，“还有我想我府上的一些稀碎生意总是不好在内城摆着，明天便会有人来寻你，你只要把令牌给他看就是了。”

随后便捏了捏旅人的手，将她从思索中拉出，转身便到了门槛，跨了一半又假装突然想起一样，满脸严肃的嘱咐到，“明天也会有人送一笔钱来，去找好的石料打点一下，莫要再想着节省了，跟着本殿下做事少不了你赚的！”

说完便拉着旅人走了，只留下店家一人在那边呆站着，在他们离开外城时，店家才从呆滞中醒过来，长长的向南青寻离开的方向鞠了一躬。

“他是这里很少数还记得旧土的人，很多人削尖脑袋来到这里就自以为自己脱离了故乡，甚至以故乡为耻，所以他总是被排挤，但尽管他过的一日不如一日，寄给故乡的东西却从不减少。”南青寻坐在城楼上，看着男人的商铺，随后把头靠在旅人的肩膀上，稍作回忆了下，“小时候我从这里了解外面，直到我到了外面就觉得他们可笑，一边消费着故土来保证他们的地位，一边又觉得自己比故乡的人更高贵，所以我很看不起他们，不过我现在更多的是欣慰，至少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所以我想我有义务保护他。”

说完就抬头看着旅人的脸，看到她正盯着那个商店发呆，不由笑出了声，双手揽上了旅人的脖子，埋在了她的胸口，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在里城和外城之间还有一小段地方，里面有一群人，他们住在宫殿里，但只能躺在碎石灰粉饰的隔间中，他们看似在这份繁华里，但却被排除在外。

南青寻亮了亮令牌，守卫惶恐的从房间里出来给她们领路，宫殿不是很大，所以隔间是密密麻麻的挨着，这让旅人不禁想起了曾经在书上看到的一段描述监狱的词句——“一切都这么井井有条，有序地磨灭着人性。”

在守卫的笛声下这些外邦人就像被驯服的鸭子一样不紧不慢的从笼子里出来，有条不紊的排好，他们大多眼神无光，就像灵魂被抽离了躯壳一般。

南青寻走向末尾的一个男子，轻声说：“我记得你，前年你被使者团看上，执意要来圣都。”

男子没有太大反应，他回答到：“是的，大人，有何吩咐？”

南青寻愣了下，但还是带着些期许，“你说过等你学好了，你要给我雕一个你们族群信仰的神兽给我。”

听到这里男子才缓缓恢复了神情，他呆呆的念叨了几句神兽，突然间泪水从眼眶里落下，满脸的懊悔，“对不起殿下，我忘了，我不记得我的信仰在哪了。我……我找不到祂了……”

他满脸泪水，神情悲切，但是他却依旧站的好好的，不敢乱动，甚至伸手将泪水抹去都不敢。

南青寻这次没有叹气，她只是替男子擦干了泪水，一脸歉意。

第二天旅人醒来，看到了一脸疲惫的她贴着自己的手浅浅的睡着，旅人摸着她的头发，想到她昨晚送自己回来后又匆匆出去，出门前下了雨，所以自己下意识问了她有什么事是非要现在出去的。

她是这么反问的：“还记得你曾经很喜欢的那条锦鲤吗。”

“记得，殿下，您吩咐女仆把它装在鱼缸里，让我一眼就能看见它。

“可是后来呢？”

“我把它放回去了，殿下。”

“为什么？”

“因为它很孤独。”

“你看，你已经知道了。”

过了很久，南青寻才醒了过来，她抬起身子，帮旅人揉了揉手腕，身体却往旅人怀里贴，深深地吸了口气，瘫倒在旅人怀里，她低声说：“我打通了他们回家的路。”

“我知道了，青寻，你做的很好。”旅人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背，哄孩子一样细细照料她。

“嗯…”南青寻继续往旅人怀里缩了缩，闭上了双眼，缓缓睡去……

在圣都的生活很无趣，旅人每天的乐趣只限于偶尔和南青寻一起安排外邦匠人的遣散，但南青寻却很忙，她几乎每天都在外面，从女仆的闲谈里可以知道她每天都因为各种问题和很多人吵架，所有人都很不解为什么这位殿下对这群无关紧要的外邦人这般关心，以至于苛求自己的同胞，女仆们将这一切归咎于殿下的年轻与心慈，觉得殿下只是在外久了，被那群可恶的外邦人所蒙骗罢了。

旅人看了眼那本泛黄的书，不由想起了这几天与那些逐渐鲜活起来的外邦匠人所了解的外面，得知了他们的困苦，知道了他们也曾有梦想，只是那份理想已经在不断的忽视与日复一日的劳作中被磨的丝毫不剩。

想到这里，旅人的心脏又开始痛了起来，莫名的酸涩涌上了眼眶，但她的脸上依旧没有神情，她就这么站在窗台后，远远的看着这个城市，直到流干了泪水才缓缓闭上了双眼……

“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神兽雕塑，你跟我说过的，祂有四颗青色獠牙和一对弯角，我都记得呢。”

“是的，殿下，我都记得，祂还有丰满的身材和长长的鼻子呢，我不会再忘记了！等您和这位小姐到了我的故乡，我就将最好的那尊雕塑送给你们！”

马车上，青年一边流着泪一边向城门口的两人挥着手。

南青寻真诚的笑着向他道别，目送着他离开，而旅人只是远远的看着，捂着胸口，一言不发。

逐渐的，那个影子在山峦中消失，南青寻欢快地走了回来，注意到了旅人搭在心口上的手，便上去环住了她的腰，对着她的胸口说，“至少他来的时候和走的时候是同一副面容，那时候我以为像他这种人照亮其他人，没保护好这团火苗是我的过错，真的很抱歉……我只能为他重新点上那一丝温亮，送他去属于他的地方……”

旅人依旧沉默，只是那只手已经从胸口放下，挂在了南青寻的背上，缓缓的抚摸着她的长发。

“它还在跳动，对吗？我知道的…我没事，是我在安抚你，我们的路还很长，至少一切都还能补救，不是吗？”南青寻将那只手拦住，握紧，轻微踮起脚尖，在旅人的耳边轻声说着，“明年我们就能去他的故乡，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去听他们关于丰饶的故事………”

旅人低下头，下巴轻轻压在南青寻的肩膀上，她能感受到心平静了下来，而她自己在那之后也开始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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