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国公府。
“观望,观望,当然是观望!”
“俗话说疏不间亲,皇后和太子是亲娘俩,允熥是她的亲孙子,是太子的亲儿子,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傻子才往这里面搅和呢!”
四十四岁的李文忠,两年前刚交了兵权,此时正闲居家中。
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将儿子李景隆叫到身边。
“九江啊,这时候咱可不能犯傻,都说天家无私事,可历朝历代但凡敢插手皇家私事的,又有几个能得善终?”
“所以啊,这事儿咱看皇上的,皇上说咋办咱就咋办!”
李景隆垂手而立,问道:“爹,那要是太子让我帮着劝说皇后娘娘呢?
您也知道,咱家可跟陛下沾着亲呢,太子要是让我去劝,我不好推脱。”
李文忠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口中大骂道:
“傻小子,装病你会不会?你不会的话,老子现在就把你腿打断,保证你半年之内下不了床!”
“会会会,儿子会了,儿子会了……爹,您别急,那您说,允熥那孩子接下来会怎么样啊?”
就像马皇后所说,常遇春虽然早死,但他当年的威望还在,他留在这些老兄弟们心中的情分也还在。
朱允熥已经是常氏留在人间唯一的儿子,几位国公虽然面上不说,内里却无不关注着此事的动向。
“允熥那孩子……唉!”
李文忠叹了口气道:“人生在世,说到底还是得靠自己,他要是真有本事,自是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但他若没这个本事,那被人欺负也是免不了的,谁让他托生在太子妃的肚子里了呢?
现在他这一拳已经打出去了,接下来是好是坏,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永昌侯府。
“哔哔你个哔哔哔……哔哔哔哔你妈个哔哔哔……我哔你全家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个烂哔哔哔……”
蓝玉一脚踢翻了四出头乌木靠背椅。
又将手中的汝窑白瓷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半刻钟后,总算舒服了的蓝大将军闭上了嘴巴。
转头看着满脸无奈的夫人和女儿。
“将军,你骂归骂,可别冲动啊,那些言官一向如此,捧高踩低,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们的德行。”
蓝夫人心下惴惴,出声劝道。
“老子冲动个屁!”
“那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啊?”
“净是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老子办个屁!”
“爹,您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要骂人……”
“老子好好说话个屁!怎么,如今连你个小丫头片子,也来管起你老子来了?”
蓝夫人给女儿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多嘴。
“不是,将军啊,太子那边已经派人传过话来,想让你出面去劝劝娘娘。
只要能让熥哥儿回太子府去,什么都好商量……那你去是不去啊?”
“麻蛋!
老子再怎么说也是太子妃的舅舅,是允熥的舅姥爷!
吕氏那个小婢养的,竟敢这么对待我甥外孙,老子没灭了她吕家满门就已经够客气了,现在还想让我当说客?”
“老子哔哔她全家哔哔哔……要是我姐夫还在哔哔哔哔,就他们吕家……哔哔哔哔哔……”
蓝夫人拉着女儿,远远的站开,再半刻钟后。
“那……妾身就替将军回绝了太子?”
谁都知道,大将军蓝玉与太子相交莫逆,但与燕王朱棣彼此看不顺眼。
他领军的才能已渐渐露出锋芒,但又被徐达、李文忠这批老将死死压着,没有出头的机会。
只能抱紧太子这条大腿,以图进身之机。
这件事上,太子让他去做说客,要是劝说的对象是别人,蓝玉自然半点废话没有,立刻就上了。
但偏偏他还有另一层身份:
开平王常遇春的妻弟,前太子妃常氏的舅舅,也是皇长孙朱雄英和朱允熥的舅姥爷。
这特么……就很淡疼!
蓝玉冷静下来,无力的摆摆手道:
“不能回绝。
我虽然是他舅舅,但他却是太子爷!
他是君我是臣,他交待的事,我就算再不情愿,好歹也要去娘娘那里提上一句。”
说罢,用拳头重重锤了一下大腿,愤懑道:
“唉!……只是委屈了允熥,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我怕是没脸去见我姐姐姐夫,还有外甥女了!”
开平王府。
往日的辉煌与荣耀,早已随着常遇春的死亡和太子妃的薨逝,被雨打风吹去。
常遇春留下的三个儿子,显然没有继承到老爹的勇武,几次三番让皇帝失望,使得开平王府也渐渐远离了权利的中心。
所以,常氏兄弟作为朱允熥正经的舅舅,虽然心中也是恼怒,也是不忿,但却半点不敢得罪太子。
一句话,因为无能,只能狂怒。
然而就在几位国公都保持中立,默默等待着朱元璋的态度的时候。
又一条劲爆的消息,拉开了事态发展的新篇章。
……
谨身殿。
沉重的大门缓缓推开。
几位尚书、大学士,包括太子朱标,鱼贯而出。
不同的是,他们来的时候虽然小心翼翼,但也算斗志满满。
可现在终于要离开了,一个个却都是汗流浃背,低眉顺眼。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他们奉旨来谨身殿议事。
刚一进殿,殿门就在身后砰的一下关闭。
然后,一份字迹稚嫩的条陈,就被扔在了他们眼前。
随之而来的,是万岁爷口沫横飞的叱骂与嘲讽。
也不知为啥,几位老大人觉得,属太子殿下被骂的最狠。
“废物!饭桶!丢人的东西!”
“就你们这样还有脸来给朕领俸禄呢?你们连四岁的孩子都不如!”
“看看,看看,都给朕好好看看!”
万岁爷把御案拍的砰砰作响,整个大殿回荡着怒狮般的咆哮:
“一条条,一项项,看看人家是怎么做事的,是怎么规划的!”
“动动你们的脑子,这才是赈灾该有的样子!”
“再看看你们交上来的东西,你们的脑袋里装的是大粪吗?”
“滚!都给朕滚回你们的朝房去!
按照这上面写的,仔细完善,今天之前,给朕拿出一个详细的赈灾方案来!”
“朕提醒你们,用心些,脑子不够用就多去问问。
要是这次还不能让朕满意,你们就给朕脱了这身衣服,回老家种地去!”
——洪武十五年六月廿七,燕王世子朱高炽,太子殿下第三子朱允熥。
心忧百姓,操心国事,共同草拟《论城郊赈灾疏》,呈至御前。
陛下阅罢,龙颜大悦,宣召各部官员至谨身殿,直言:
“汝等国之栋梁,肱股之臣,尚不及小儿之智!”
随着殿门打开,这条消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应天。
燕王世子和允熥殿下的名声,一时间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殊不知,被亲爷爷一手推到风波中心的朱允熥和朱高炽。
此时正在经历着一场险死还生的凶险搏杀!
……
一个时辰前。
皇宫西北,存放陈嬷嬷尸体的冰窖。
皇宫里的冰窖不止一个,大多数是为了供应各宫贵人们夏日用冰。
但也有固定的几个,专门用来存放尸体,毕竟整座皇宫好几千人。
除了正常死亡的,隔三差五就会有失足落水的,悬梁投井的,活活打死的……
如果皇宫是一家企业的话,朱云通觉得这家企业提供的所有岗位,都属于高危职业。
冰窖的门已经打开,两个小宦官一左一右守在门口,朱权走过去,制止住准备行礼问安的小宦官。
“我们奉命过来瞧着,你们不许声张,懂吗?”
奉谁的名,他没说。
为什么还不许声张,他也没说。
但是让朱云通震惊的是,两个小宦官竟然就信了,就这么放他们进去了!
呵呵,果然能在这皇宫里混下去的,都是聪明人。
门里面是一条斜斜的台阶,越往下走,越是寒冷。
到了最底下,冰窖的门虚掩着。
江都轻轻的推开一条巴掌宽的缝隙,几个孩子立刻便凑了上去。
只见陈嬷嬷安静的躺在一张木桌上。
原本盖着尸体的白布,此时已被掀到一边,上面沾染着斑斑血迹。
门里的寒气从门缝里透出来,宜伦微微打了个寒颤,从后面抱紧了姐姐江都。
徐尚宫站在尸体旁边,另一边则站着个正在画符的中年道士。
那道士穿着一身土黄色粗布道袍,上绣星宿图案,头戴莲花冠,脚蹬青云履。
一手持笔,另一手托着个小铜盆,以陈嬷嬷的尸体为中心,在床板上画着一副复杂的符箓。
几个孩子正伸长了脖子,想看看道士画的符到底是什么样子,没准儿自己回头也可以画一副玩玩。
可还没等他们看清,就觉得眼前一暗。
抬起头,徐尚宫不知何时已到了门边,正低头皱眉,俯视着他们。
别看徐尚宫名义上只是奴婢,但深知她与马皇后情谊的几人,谁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朱权三人更是哎呦一声,条件反射的就想逃跑。
朱云通伸开双臂,将三人拦住,同时笑嘻嘻的向徐尚宫道:
“徐妈妈,您看我们来都来了,您就让我们瞧瞧吧?”
江都郡主也拍着平坦的胸脯:“是啊是啊,求求您啦,我们就在边上看着,保证不捣乱。”
“徐尚宫……”
“徐妈妈……”
朱高炽和宜伦,一边一个,扯着徐尚宫的衣角,不断的摇晃着。
“不行!”徐尚宫很有原则的说道:“问灵符阵,阴气太重,你们年纪太小,阳气不足……”
她还想再说下去,却被朱云通一口打断道:
“徐妈妈,陈嬷嬷的事跟我有莫大的关系,反正我是一定要看的。
您要不把我绑起来抬走,否则就算现在被你赶出去了,我也是一定要偷跑回来的!”
“到时候,万一符阵正在运转,被我打断的话,我可不管。”
“殿下!”
徐尚宫哭笑不得的看着朱云通:“您一向都很懂事的,怎么……”
然而,徐尚宫的话又没能说完。
这一次,打断她的却是那个画符的道士。
“尚宫,不用费事了。”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那繁复的符箓已经勾上了最后一笔,形成一个收尾呼应的图案。
那道士站在正对陈嬷嬷尸身头顶的位置,脸色却是严肃阴沉。
“贫道画完问灵符箓,刚刚试图沟通她的阴灵,但是却发现……她没有阴灵。”
-
作为十八岁小萌新的第一本书,求各位大人们赏收藏、赏评论、赏鲜花,谢谢大家!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