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无敌，圣人第一
第一章 血溅红枫林（旧版）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群雁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

南国，红枫林南，

面如冠玉的男子背着木匣，步履坚定的向北走着。秋风将他的黑袍吹得鼓胀，猎猎作响，露出挂在腰间，一青一白两柄宝剑。

十里红枫林，可谓江南一绝景。每年的这个时候，满天红枫纷飞，如同点染天地的红裳，又如涤尽过往的业火，煞是好看。

无数文人墨客为此而来，倾尽一腔文采，吐尽心中不快，一句“雁过菰蒲远，山遥梦寐通。一林枫叶堕愁红”，更是将那枫林渡口的红枫镇写得誉满天下，写出一个十月初三的“丹枫节”。

想来就在今日了吧，正是阖家欢乐，招友待客的日子。

但男人却皱着眉头，当然不是因为枫叶卷进了他的衣袍！

吹过红枫镇的风中，有一股新鲜的血气与土味，随着逐渐靠近，这气味正变得愈发浓郁……

“吼！”

“轰——”

黑色的人影陡然坠地，黑袍下的手不住颤抖：

红枫镇——已经沦为一片炼狱。

红枫镇的门头，被血渍污染的残破提灯摇摇晃晃的挂在飞檐上，平衡它的是一只断手。血，极有艺术感的在牌匾上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形……

镇子上弥漫着一场百年难遇的“雾”，恐怖巨物的影还在烟尘中暴动着，它咆哮转身，黑色的巨爪扫过，一堵堵厚实的墙壁就在这攻势下倒塌，霎时间飞沙走石，又掀起更大的尘雾。

松柏构建的屋燃起恐怖的烈焰，骇人的气浪，即使是还在镇外的男人也颇觉得不是很舒服。冲天的火光将烟尘染成红霞，宛若地狱的落日。血肉模糊的残肢断体布满街道，血液顺着石板的缝隙汇入沟壑，镇子的排水渠似乎成了连接地狱的冥河。

“锵——”

巨物下，小镇前，微如蝼蚁的身影冲开烟尘，残影在空中带出一条墨线。

明明是那么渺小的躯壳，此刻却仿佛大山一般，携着千钧之势，以泰山之姿向怪物冲去！

交接只在一瞬。

一道青光闪过，怪物歪头，疑惑的看着，它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怪怪的，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好像失去了什么……对了，想起来了！是自己身边，那青光过后，似乎有无数青光交叠的画面！就像梦一样，假的吧？那怪物反应过来，转身，巨爪挥出！却猛然顿住——少年华丽落地，那怪物便好似厨神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被切开的豆腐，躯体一块一块的被剥离，几乎均匀的碎裂开来。

那掉到地上的黑色尸块骤然化为浓稠的液体，迅速被大地所吞噬、吸收，只留下几缕不明成分的黑烟，随风飘散……

“吼！吼！吼！【点子硬，溜！】”

“猿白长！”

男人一声爆喝！背上剑匣霎时炸开！只见黑、白、青、红、橙五色亮起，各自带着残影向尘中黑影追去。

男人自己则不紧不慢的跃上残存的半边墙头，一路向红光赶去……

“呜呜呜……哼嗯……呜呜呜……”

“还……还活着吗？”

扒开角落横七竖八的尸块，一位穿着血衣的女孩就蜷缩在角落，抽抽搭搭的哭泣着……

血液将她的头发和抱头的手臂粘连住，男人轻轻扯动，她哭的更伤心了。

他不会安慰人，只能默默的坐在一旁，陪着。良久，才憋出这么一句蠢话来。

或许还有其他人活着吧。

他撇下自己的黑袍给女孩披上，叹口气，跃上残垣断壁，默默离去。

再回来时，夕阳西下，将墙壁的阴影拉的很长，女孩已经将手放下，此刻正抱着腿坐在阴影中。她似乎已经回到人间，却又似乎还在黄泉，目光呆呆的，凝视着眼前的尸块。

“走吧。”男人很想说的温柔些，可他哪懂什么是温柔呢？只是一厢情愿的伸出手，冷淡的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意外的握住了他的手，目光对视，她已经不再空洞与稚嫩。

“不知道，不过大家都叫我‘剑公子’，你呢？”

“南群。”两人的声音如出一辙的平静，就像一对看破红尘的老友，“我可以拜你为师吗？”

“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它们对你来说太危险了。而你，对完成它们却毫无帮助。”诚实的告诉她，剑公子没有必要撒谎，也不需要撒谎。

“嗯。”女孩的眼神暗淡下去，“还有其他人活着吗？”

“你是唯一。”

女孩没有失望，她已经站在了绝望的谷底，本就没有希望，那么再糟糕的事情，也都是理所当然。

“是谁要杀我们？”

“姆——【恶】？”

“什么是【恶】？”

“一种天生地长的妖兽吧。”

“它们还会出现吗？”

“会，它们已经陪伴人类几千年了。”

“能把它们杀干净吗？”

“大概？不清楚，或许可以吧。”

“呜呜呜……哼嗯哼——呜呜呜——”女孩把头埋在腿上。

“……”剑公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仅是因为习惯了独行与沉默，还因为他本就不是个话匣子，唯有继续沉默。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篝火旁，女孩的脑袋重重的叩在地上，虽然是泥地，可还是被零星的碎石子撞破了脑袋，方才干净不久的头，此刻又满是泥土与鲜血。

“你在做什么？”剑公子冷冷的望着她。

“求师父收我为徒，我要荡尽诸恶，让世间再无徒弟这般的可怜人！”南群强忍着泪水，将头深埋在土中。

她不敢抬头，怕一旦对上剑公子那双冷漠的眼，会有泄了决心的可能。

“你小子，”剑公子气极，指着她笑道，“恩将仇报是吧？”

“父母亲用命救了我，弟子想用自己的命救更多人……”

“哼嗯……嗨唉，我相信，他们大概更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过上正常的生活吧。”剑公子苦笑一声，缓缓开解道。

“弟子余生——如果不是为了降妖除魔，那还不如今天就死在父母身边！求您了，这已经成了弟子的心魔梦魇！”

“你的梦魇？那又有谁知道我的梦魇！”是个好性子，虽然心中颇有些可惜，但剑公子表面却声色俱厉起来，“天下怎可能事事顺心？

“任是我这般人，也没能尽除诸恶！任是我这般人，也没能救下你们一镇老小！（摇头）人生过不去的苦难与遗憾，只是年岁不够罢了，不要因为这种蠢事耽误一生！找到你的路！不管世事如何，坚定不移的走下去吧。至于【恶】道，总会有人出手的，起码，我会出手。”剑公子将南群扶起，拍着她的肩，盯着她的眼睛郑重道。

“那请您现在就离开我吧，”女孩甩开开公子的手，顺势向后倒去，“为了不拖累您，便让我死在这里就好了。”

？道德绑架？剑公子拍拍屁股起身，准备走人。

我连名字都不记得的人了，你在期望我有道德？天真。

临走，他还不忘把篝火熄灭。

可不要弄出山林火灾了才好，功德加一。

万籁俱寂，为什么没有虫鸣呢？南群躺在地上胡思乱想。他真的走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等死了。

她的倔强劲慢慢过去，真有些后悔说那些话了，不然明天早上的自己应该就在某处的软床上了吧？

额头的血凝固了，虽然只是皮外伤，但还是很疼。

反正也成不了，早知道不那么用力了……

是啊，这么疼，仅仅是被石头磕到……那父母他们为了自己，又该有多疼啊……可他们一声也没有吭。就任凭砖石瓦硕砸在身上，胸腔被锋利的木桩划破，躯体被怪物撕开——还想着给自己找些掩护……

她已经泣不成声。

“多穿些衣服，可不要着凉了！今日庙会有得你玩的，争这一时半会儿的做什么？快回来把褙子穿上……”她想起早晨离家时，母亲温柔的呵斥。

“却不要随意和男孩子接触！彩礼？值当得几个钱？你可是我的明珠，拿什么都不换！舍不得勒……”父亲揉着她红扑扑的脸蛋，调笑。

“嗯！阿姐这么漂亮，以后肯定是要嫁给天上的人的！……这当然不是因为我想和天上的人玩儿！……”弟弟憨憨的……

她本来有一个美好的家庭，可她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她恨夺走她一切的妖兽！她恨自己的软弱无能！她恨为什么这妖兽偏偏就袭击了她的红枫镇！她恨为什么剑公子不早一些来，救下自己一家老小！她又恨为什么剑公子要来，偏偏只有她一人得活……

她好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跟上剑公子呢？是因为当时的自己根本就没有下定决心！只不过图一时嘴快、图向别人展现自己那点可怜的孝心！

自己真是个该千刀万剐的混蛋！可偏偏只有自己这种混蛋活下来了……

自己根本没有拼尽全力，根本没有拼上性命的觉悟！难怪，他会让自己考虑清楚——难怪，他会毫不犹豫的抛下自己等死……

南群后悔了，流着泪，她爬起来，透过婆娑泪眼，想寻找剑公子离开的方向。

“哼，真是个爱哭鬼。”剑公子旁边坐着，不知道等了多久，柔软的绢布在她脸上揉动，擦拭着她的泪，男人笑着吐槽。

南群没有说话，娇小的身子猛然扑入公子怀中，紧紧搂着他。

剑公子从手足无措，到心疼的看着南群，他想到了几位故人。

天下凄惨之人，莫过于是吧。天下坚韧之人，也不过于此吧。除【恶】……务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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