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水楚风
第十七章 改变历史的变量（上）（旧版）

佛告舍利弗，如是妙法，诸佛如来，时乃说之，如优昙钵花，时一现耳。

《妙法莲华经·方便品》

历史从来不是独角戏,而是多种因素的合力，如同滔滔江河之水。恩格斯关于历史合力论有一个著名的观点：“无数相互交错的力量产生出一个总的结果，即历史事实。”

公元前209年，秦朝和张楚政权的力量陷入僵持。在荥阳城下，李由和吴广对峙了数月之久；在函谷关前，章邯与周文也相持了两个多月。这两股力量正拉扯着中国历史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双方都在等待着援军，只有第三股力量的介入才能打破僵局。

周文在函谷关前足足等待了两个月，而他所期待的援军武臣早已另立山头自封赵王，背道而驰向北攻打燕地去了。

反观秦军，章邯利用这两个月肃清了关中地区的反叛势力，迅速稳住了后方，并从各地调集大量预备役部队。秦将王离则带着二十万戍边大军沿直道飞速南下，现在已经赶到了黄河边，他将与章邯联手绞杀周文的军队。

当时正是十一月，天气渐冷，周文的心态犹如这初冬，日渐心寒。为何陈王答应的援兵迟迟没到？还是自己对神灵的祈祷不够虔诚？在战前总动员的讲话中，周文的脸上虽然带着一副从容淡定的表情，但眼底深处透露出的不安和紧张。

为了鼓舞士气，周文站上高台故作镇定地向将士们大声喊话：“乡亲们！我昨天又卜了一卦，咱们的援兵马上就要到了，大家一定要坚持住！赵国的十万大军很快就要渡过黄河跟我们汇合。我们将再次痛击秦军，我们必将直捣咸阳！”

将士们欢呼雀跃，掌声雷动，而周文站在高台上的寒风里早已冷得瑟瑟发抖。

全副武装的秦军居高临下，向盘踞在曹阳的起义军发起了总攻。起义军毫不示弱迅速组织起抵抗，为了决战的这一天，双方都铆足了劲。秦军个个奋勇，争立头功，而起义军也为了生存，拼死作战。双方都有一股支撑着他们信念，那就是援军。

就在战事最胶着的时刻，远远望见沙尘暴来势汹汹，仿佛一道恶魔的裹挟着狂风而来。随着沙尘暴的逐渐接近，人们开始听到一阵阵沉闷的马蹄声。沙尘暴掀起了一片片灰褐色的浪花，仿佛要将整个大地都掩埋在其中。人们眼前一片模糊，甚至看不清马蹄下所踏的是地面还是空气。但那奔驰的马群却不为所动，他们犹如一支箭般疾驰而来。

战场上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惊呆了，他们不知道这到底是来自天堂的救援，还是地狱的诅咒。但他们知道，无论是什么，都将决定着他们的生死。一瞬间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刀剑，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个人都在等待最后的审判。

突然有人高喊：“援军来了！”

这些从沙尘暴中冲出来的士兵，浑身上下都被沙尘覆盖，身披黑色铁甲，闪烁着寒光，仿佛是来自黑暗深处的魔鬼。他们的面容扭曲而狰狞，深陷的眼眸里透着战争的残酷和无尽的孤独。

“是秦军！”

这些士兵大多来自边疆的苦寒之地，他们与匈奴的战争从未停息。经过数年的战斗，他们已经变得冷酷无情，对生死已经没有什么畏惧之心。此刻，他们从鬼门关杀回来了，带着胜利的喜悦和几分狂热，仿佛打败敌人才是他们生命的全部意义。

这场战斗彻底暴露了起义军的真正弱点，他们没有预备役部队，在关键时刻缺乏一击致命的能力。预备役是衡量军队建设是否成熟的重要因素。秦朝有着完备的预备役制度，早在秦始皇修建郑国渠时，就征发了一百六十多万民夫。为了有效管理这些民夫，李斯采用了军事化的方式，这就是中国最早的“民兵预备役”的雏形。此外，秦军士兵定期轮换接受军事训练，称为“更卒”。他们能够在战时迅速转化为现役部队的武装力量。秦军预备役的投入对于周文来说，是一记强有力的后手拳。

擅长占卜的周文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几十万秦兵究竟从何而来？短短两个月前周文在大秦腹地如入无人之境，而如今几十万秦兵突然从天而降，秦军预备役的动员能力实在太可怕了。周文终于见识到了大秦帝国的战争机器一旦运转起来，它的破坏能力有多么恐怖。

在数倍秦军的夹攻之下，周文再次大败，他仅率领一小股轻骑部队拼死才杀出重围。

这次章邯再也没有给周文喘息的机会，秦军一路追击。周文带着被打残的几千人马，逃到渑池，他们再次被秦军围困。

这晚月高星稀，周文却十分迷茫，他有很多头绪一直解不开：秦军的天兵天将究竟从何而来？明明对手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是谁挽救了大秦王朝？难道是老天爷回心转意了？……

虔诚的周文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再向神灵问卜。由于太仓促，他实在找不到龟甲，只能找来两扇蚌壳作为问卜的工具。周文焚香沐浴后开始占卜，只见他跪拜在地上虔诚地祈求神灵，然后将两扇蚌壳投掷在地上。

两扇蚌壳落在地上共有三种可能性：双面为正、双面为反、一正一反。其中，双面为反称为“阴珓”，预示着坏兆头；双面为正称为“阳珓”，预示着运气一般；而一正一反称为“胜珓”，预示着大吉。

在一片神秘的氛围中，周文忽然停了下来，他瞪大了眼睛，眼神中闪烁着一丝不确定。占卜的结果还是大吉！周文简直傻眼了，自己已经被秦军打回原形了，居然还是大吉。老天爷，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周文占卜，陈胜也占卜，但俩人对占卜的认识却有天壤之别。占卜是为其所用，还是被占卜所左右。很显然，陈胜对“卜之鬼乎”的理解更为深刻。如果神灵不照顾自己的利益，那么它的权威还有什么用处呢？

周文望着手中的占卜结果，脸上满是焦虑和不安。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关系着整个军队的命运。他早已忘记了上一次在战场上打了多久，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揣摩着占卜的结果，试图从中寻找什么奥秘。但无论怎么推算，结果都是好兆头。可现在，为什么自己还是屡战屡败呢？

周文心里明白，他的术法已经不再灵验。他曾信誓旦旦地对将士们保证，神灵会保佑他们所向披靡，可现在却被现实无情地打脸。周围的将士们不再相信他的法力，他们的目光带着疑惑和不安，周文感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对局面的掌控。

他的双手开始颤抖，蚌壳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慢慢地低下头，感到自己的双肩似乎承受不了这份重担。他心里想着，如果自己的术法再也无法奏效，那么他在这个战场上还有什么用处呢？

周文陷入了绝境，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对他嘲笑。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试图摆脱这种感觉，但是它却越来越强烈，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心脏。他感到自己已经沦为了一个无助的人，任由命运摆布。

这是否就是不可违的天意？

第二天清晨，侍卫发现了周文的尸体，他跪坐在军帐之中，自刎而死，宛如一尊雕塑。他低着头，像在沉思，不经意的话，看不见脖颈下那一抹阴暗的血迹。

寒风从没如此凛冽过，它足以让每个士兵都彻底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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