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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龙女报恩（旧版）

只见台阶左边吹角擂鼓，旌旗飘扬，剑戟如林，有一万武士列阵以待。

其中一名武士上前报告说：“此为《钱塘破阵乐》。”（为庆贺钱塘君凯旋而归）

于是武士手执兵器，铿然起舞，气势如虹。坐客见此，毛发皆竖立起来。

而台阶右边则有管弦丝竹齐奏，乐女身穿罗衣，佩戴珠翠。

其中有一名乐女上前报告说：“此为《贵主还宫乐》。”（为庆贺龙女脱离桎梏）

于是清音婉转，如泣如诉。坐客听闻，不觉潸然泪下。

两支乐舞结束后，龙王大悦，赐武士和乐女绸缎。龙王又请众人紧密坐在一起，畅快饮酒。

酒酣时，龙王击席而歌：“大天苍苍兮，大地茫茫。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狐神鼠圣兮，薄社依墙。雷霆一发兮，其孰敢当！荷贞人兮信义长，令骨肉兮返故乡。永言惭愧兮何时忘！”（上半阙说泾水太子仗势欺凌龙女，被钱塘君除去。下半阙盛赞柳毅恩德，使龙女得以还家。）

洞庭君歌罢，钱塘君礼拜众人，然后作歌：“上天配合兮，生死有途。此不当妇兮，彼不当夫，腹心辛苦兮，泾水之隅。鬟鬓风霜兮，雨雪罗襦。赖公明兮引素书，令骨肉兮家如初。永言郑重兮无时无。”（言龙女受辱，柳毅送信之事。）

钱塘君歌罢，龙王向柳毅敬酒。柳毅推脱在三，表示不敢当，最终不得已接受了敬酒。

柳毅饮完酒，也向龙王和钱塘君敬酒，于是作歌：“碧云悠悠兮，径水东流。伤嗟美人兮，雨泣花愁。尺书远达兮，以解君忧。哀冤果雪兮，还处其休。荷君和雅兮盛甘羞。山家寂寞兮难久留，欲得辞去兮悲绸缪。”

柳毅歌罢，殿下众人皆呼万岁。

龙王于是取出碧玉箱，里面放着一支开水犀（辟水犀牛角）；钱塘君也取出一个红珀盘，盛着一颗照夜玑（夜明珠），一起送给柳毅。

柳毅推辞不过，也接受了。

随后宫中之人，都以彩绢、珍珠、玉璧，投掷柳毅身边。转眼之间，礼物堆积如山，柳毅被淹没在其中。

柳毅微笑顾视众人，作揖道谢，应付不暇。

等到酒宴结束，柳毅起身告辞，又居于凝光殿。

次日，龙王又在清光阁宴请柳毅。

钱塘君趁着酒意，神色威严，威胁柳毅说：“郎君是否听闻‘猛石可裂不可卷，义士可杀不可羞’这句话？我有肺腑之言，想说给郎君听。郎君如果答应，则同享长生；如不答应，则埋骨粪壤。郎君以为如何？”

柳毅说道：“请钱塘君明言。”

钱塘君于是开口道：“泾水二太子之妻，则是洞庭君之爱女，贤良淑惠，为亲族所看重，不幸受辱于太子，如今则断绝了关系。我打算将她托付给您这般高尚的君子，世代为姻亲。如此使受恩者得到归宿，施恩者得到回报。这难道不是君子善始善终之道？”

柳毅凛然变色，然后微笑道：“在下真不知钱塘君竟然鄙陋愚昧至此！

之前我听说钱塘君淹九州，摧五岳，只为发泄心中的愤怒；后来又见钱塘君断金锁，拔玉柱，赶赴泾阳，解救龙女急难。

我以为世上刚强正直者，无如钱塘君。施以恩仇者，不顾生死以报，此乃大丈夫的志向。为何酒宴正欢，宾主融洽之际，钱塘君不顾道义，以淫威凌人，这难道是我希望见到的事？

如果我与钱塘君相遇在高山洪水间，钱塘君现出龙身，兴风作浪，打算以死威胁我，我则视君为禽兽一般，虽死无惧。

如今钱塘君衣冠楚楚，高谈礼义，畅言大道，尽得其中奥妙，虽人间贤杰，也不如钱塘君。而钱塘君却借着酒意逼迫在下，这种行为应该吗？

况且在下的躯体，不如钱塘君一片鳞甲之大，然而犹敢以不服之心，对抗钱塘君强暴之气，希望钱塘君深思。”

钱塘君沉思片刻，立即道歉：“寡人生长深宫，未能听闻正确的言论。方才寡人言语猖狂，冒犯了高明的君子，现在深思过后，实在是有罪过，希望君子见谅，不要介意。”

当天晚上，柳毅又受宴请，欢乐如旧，于是与钱塘君成为知己好友。

第二日，柳毅向龙王告辞，请求回家。

洞庭夫人特意在潜景殿设宴为柳毅饯行，男女奴婢，都出席了宴会。

洞庭夫人哭着对柳毅说：“小女受君子厚恩，未能尽情回报，却到了分别的时候。”

于是洞庭夫人使龙女当面向柳毅下拜致谢。

洞庭夫人又感慨说：“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柳毅虽然开始没有答应钱塘君的请求，然而此时见到龙女，心中已经有了后悔之意。

酒宴结束后，柳毅辞别，众人皆神色凄然。

柳毅循着来时的道路登上洞庭岸边，看见有十多名随从担着包袱相随左右，等来到家门口时，他们才告辞离开。

其后，柳毅去了广陵珠宝店，售卖龙宫珍宝，还没有售出百分之一，已得钱财万亿。所以淮西富族，都不如柳毅之富。

柳毅娶妻张氏，张氏身亡，又娶韩氏，数月韩氏又身亡。

柳毅于是占卜，迁家至金陵，常有寂寞之苦，想求一个伴侣。

媒婆介绍说：“有一名卢氏女，原是范阳人。其父卢浩，曾经做过县令。卢浩晚年喜好仙道，独自游历云泉，如今已不知所踪。卢氏女前年嫁给清河张氏，不久张氏亡故。如今其母可怜卢氏年轻守寡，想择取一名有德行的君子。不知柳相公意下如何？”

柳毅答应了，于是占卜选一吉日，举行婚礼。

当时男女双方都是豪族，所以婚礼极其隆重。金陵士人，无不羡慕。

婚后一月有余，柳毅端详妻子样貌好似龙女，而美艳丰满则又胜过龙女。柳毅因此与妻子谈论当年龙女之事，妻子笑道：“世间岂有这样的事情？”

一年多后，妻子生下一子，面貌俊秀而奇特，颇受柳毅宠爱。

儿子满月后，妻子梳妆打扮，更换盛装，笑着对柳毅说：“夫君不记得以前的我么？”

柳毅怪问道：“以前我们并不是姻亲，我怎么会记得？”

妻子说：“我的确是洞庭龙王之女。当初我在泾阳受辱，蒙君解救，自此发誓报恩。在洞庭龙宫之时，叔父为我求亲，而夫君不从，辜负了我的心意，因此使我抑郁成疾。

其后父母想将我嫁给锦江龙王的小儿子，我于是闭门剪发，以表明我无再嫁之意。

虽然夫君拒绝了我，此后再无相见之日，而我当初爱慕之意，至死不改。后来父母可怜我的心意，打算告诉夫君，正逢夫君娶妻张氏、韩氏，所以不能申明亲事。等张氏、韩氏相继而亡，夫君迁家至金陵，父母认为我终于可以遂愿了。

没想到今日再遇夫君，可以白首偕老，我虽死无恨。”

妻子因此流泪，又对柳毅说：“之前我不说明此事，是知道夫君没有重色之心。

如今才告诉夫君，是知道夫君有爱子之意。我自知浅陋，不足以与君永结欢心。

所借着夫君爱子之意，托付此身，不知夫君意下如何？我心中忧惧不安，不能排解。

曾记得当初夫君送信之日，对我说，‘他日娘子回归洞庭，希望娘子不要回避我而不相见。’

不知那个时候，夫君是否对我有今日结亲的心意？其后叔父为我求亲，夫君却坚决不答应，不知夫君是真的不愿意娶我，还是恼怒叔父无礼之言？请夫君言明。”

柳毅叹息道：“这好似命中注定一样。当初我在泾阳与娘子初见，见娘子悲愁憔悴，心中确实是有不平之意。

然而我约束自己，以完成娘子的托付，并无他意。当初我说希望娘子不要回避我，只是偶然戏言，并无非分之想。

等钱塘君逼我结亲之时，只因按理说不可如此，于是激发了我的怒气。这是因为，一开始我以行侠仗义为目的，岂有害人性命、夺人妻子的道理。

这是一不可也。我向来以坚守节操为志向，岂能委屈自己而屈服他人的道理？

这是二不可也。况且当时酒席应酬纷扰，我只顾直抒胸臆，以正道为心中所图，来不及考虑祸患。

然而到了离别之日，我见娘子有眷恋的神色，心中非常后悔。最终因为俗事纷扰，未能接受娘子的眷顾之情。哎！如今娘子是卢氏女，又住在人间，娶你也不算违背我的初心。

从此以后，我与娘子永结欢心，心中无一丝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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