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眠之刃
序章 送信人（旧版）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阳光下，两匹驴拉着草车缓缓行驶在在乡间小道上。正当丰收时节，田间地头经常能瞧见收割后被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麦垛，那些家里有点积蓄的农户正赶着驴车，带着自家养的牲畜或新酿的酒向小镇广场驶去，吆喝声不绝于耳。

艾德慵懒地躺在车斗里的稻草上，颠簸与村庄特有的气味让他不禁皱起眉头。在数次翻身之后，他长叹一口气，坐起来，随即因为一阵驴味而干呕起来。

“我真的很讨厌这个地方，尤其是那些灰了吧唧的，流着口水的长耳朵畜生，他们怎么能受得了这味道的？”艾德眯起眼睛打量着一个个经过身边的人。

一个干瘪老头骑着头看起来和他年纪差不多的老驴从对面走来——老人配老驴，天生一对啊，艾德想，胃里仍旧泛着恶心。那老头正大嚼特嚼着一块直掉渣的南瓜饼，吃得起劲的时候他还会掰下来一小块饼塞进驴的嘴里，然后嘬一口手指上的南瓜酱，咂摸咂摸嘴。

艾德感觉到肚子些翻江倒海，他强忍着恶心走到了正在驾车的瑞安身边，后者则只是轻轻瞥了一眼，然后继续将目光转向前方。

“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这儿了吧？”艾德喘着粗气问，瑞安则没好气地回应道：“没错，只要你立马把信送到男爵手里，那我马上带你走。”

“那这个杀千刀的男爵的城堡到底在哪？领主该找个中心点的位置住吧。为啥非要挑一个那么偏僻的地方？”艾德掏出地图，仔细地搜索了起来。

“也许是为了避开那些恶心的味道吧，谁知道呢？不过话说回来——好像从林荫酒馆一出来就是我在驾车，你打算什么时候换班呢？”

“我要养精蓄锐，毕竟晚上才是我的主场。这种杂活儿就拜托你啦！”艾德将地图团吧团吧塞了回去，又躺倒在了稻草上闭上了眼睛。随后，他听到了熟悉的鞭子在空气中簌簌作响的声音。

烤肉的香味弥漫广场，人们在舞会上尽情挥洒着秋收的喜悦，也有人沉浸在酒精与食物的诱惑中不能自拔。男爵则混在人群中，享受着庆典带来的短暂放松。

“一杯麦酒，谢谢。”男爵坐到了临时搭建起来的吧台前面，丢下几枚银币。但一个男人突然倚靠到吧台上，挡在了男爵与酒保之间，将麦酒阻截下来灌进自己的嘴里，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人发型收拾得比较规整，中长的头发梳向脑后，表情轻佻而又狡黠，脸上有一道新鲜的伤疤，白色的衬衣外套着一件修身的皮夹克，略显宽松的长裤被脚上的皮靴束住，但衣服上还留着少许稻草。乡巴佬，男爵轻蔑地想。

“以您的身份来喝这种酒是不是有些屈尊了？”男人笑了笑，递给了男爵一瓶玻璃瓶装的酒。

“请问你是？”男爵扫了一眼酒，然后把它放在一边。男人见他不急着喝，自顾自打开了它，“酒保，来两个装冰块的杯子，要玻璃的！”

“鄙人名为艾德，您是格威尔男爵对吧？幸会幸会。”艾德将酒倒进杯中，蓝紫色的酒液在杯中翻涌，在沉淀下来之后则显示出了这酒的特色——浮在酒液中的银色微粒，这酒也因此得名永恒星空。正是这种特殊的美感令这款酒受人追捧，但老板娘一直对这种酒的酿造手法讳莫如深，导致除了人类都城的林荫酒馆没有其他地方能酿造出来。

“你是都城过来的吧，找我有什么事么？”男爵接过艾德递来的酒，轻轻抿了一口。

“不瞒你说，我是来送信的，他给您留下了最新的指令，但也是最后一次指令了。”艾德一边小口啜饮着酒，一边把怀里的信递给男爵。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的反应。

男爵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迅速将信收到自己衣服的内衬里，然后怒视着艾德。

“这里没有教会的眼线，起码现在没有。”艾德心不在焉地摇晃着酒杯，欣赏着酒液的风骚。

“之前来的不是另一个人么？”男爵压了压怒火，低声问道。

艾德转过身来对着熊熊燃烧的丰收节稻草人，仰头喝光酒。“你最好在今天给出答复。”

男爵迟疑了一下，然后颤抖着拿出了信。一行一行地看下去后，男爵的瞳孔变得越来越小，最后，他再也忍受不住怒意，将信揉成了一个纸团扔了出去。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胡闹！这绝不可能是大人的计划！”男爵站起身来对艾德吼叫，随后又自觉失态，悻悻坐回了座位。

“即使我们想给你时间，也来不及了。有情报说，调查团预计明天就会到这里，有他们在我们可没办法把那东西带走。”

“可我还没有完成，这样贸然启用的话只会……”男爵闭上了嘴，呆呆看向前方。艾德忙转身，只见一位少女正从艾德的背后走来。她的长发黑得发亮，眸子里闪出温柔而又妩媚的光，左眼有颗美人痣。她身高偏矮，肃穆的长袍遮住了身形。

“好久不见，男爵大人。”瑞安对男爵轻轻点了点头。

男爵思索了一下，说：“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向镇子上的小教堂走去。

临走前，他不知道为什么又回头看了看镇广场中间燃烧殆尽的稻草人，一股莫名的不安感爬上了他的心头。

艾德坐在教堂用来布道的桌子上，举起了从男爵毫无生气的手中拿走的宝石，透过它凝视着远处已经化作如星星般微小的稻草人火堆。

此时的男爵身体已经被分割开来，像一头被屠宰的猪一样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教堂中央的大厅里，形成一个诡异的法阵。瑞安则蹲在那里，用手指蘸着男爵的血，在地上不停地写写画画，同时口中又在念着令人昏沉的咒语。

艾德忍不住地打了个哈欠，嘟囔道：“看样子，这家伙并没有骗我们，不过我们为啥要给他擦屁股？让他安心干完再杀不行么？”“闭嘴，专心站岗，以他的能力今天晚上是绝对完成不了的，他能做的最大的贡献就是节省找材料的时间。”瑞安抓住男爵的心脏，狠狠地攥了一把，大量的血液从中涌出，浇在了法阵中央。神秘的能量在法阵中奔涌，闪烁着腥红光芒的符文逐渐显现。

“该死，艾德，把宝石还回来！”瑞安一边努力压制着法阵，一边向艾德喊。他立刻翻身将宝石安放在了法阵中央后，闪身离开。

“噢！这里面怎么这么疼？”落地后的艾德说道，但此时瑞安并没有心情和精力理他，而是继续向法阵灌注着汹涌的能量。地下墓穴的通道里开始传出一阵微弱地恍若呓语的叫喊声，随后，那扇厚重的铜门便开始不断地震颤起来，叫喊声也越来越大，越来越逼近，当艾德终于听清楚它们的话语的时候，这声音的主人们则早已来到了他们身旁。

“灵魂……”艾德倒吸了口凉气，从身后抽出自己的佩剑。瑞安正全神贯注地引导着灵魂们奔向法阵中央的宝石，尽管她脸上已经出现了肉眼可见的伤口，却丝毫没有影响她颂唱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两个夜巡的民兵出现在了教堂的门口，但带头的那个可怜的民兵还没来得及说完话，他的头颅便被艾德砍了下来，在空中旋转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最后落到了冰冷的地面上。而他的灵魂则早在头颅落地之前，便被瑞安正在引导的仪式吸入了那颗宝石之中。另一个民兵则吓得瘫坐到了地上，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瑞安伸出手，握住了悬浮在空中的宝石，可能是因为仪式带来的痛苦，她轻哼了一声，将宝石擦洗后，从自己的长袍上撕下来了一片绸缎将它包好，而同时，那法阵的能量也逐渐消散，最后化作了湛蓝夜空中的一缕轻烟。

“我完事了，马车上见，我只等你一刻钟。”瑞安迅速地将需要带走的东西包好，旁若无人地离开了教堂。

艾德慢慢走到了那个民兵的身旁，故作亲切地蹲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很抱歉让你看到这些，但还是很不好意思，需要你再帮我们个小忙。”说着，他掏出了一个徽章，塞到了民兵的手中。“明天见到调查团的话，请你把这个东西交给他们，你是做得到的吧？”看民兵仍旧处于恐惧与震惊之中，艾德耸了耸肩，“做不到的话，我也可以再帮你一下。”说着，他抖了抖手中的剑。

终于回过神来的民兵赶忙跪下，嘴里不断念叨着：“做得到做得到，求求您放我一马吧！”艾德笑了笑，然后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向宣讲台走去。他扯下来了一片窗帘，精心地擦着沾了血的剑，而后，他举起剑，皎洁的月光投射到剑刃上，反射出纯净的光芒。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快步从还趴在地上的民兵身边离去了。

此时的瑞安则借助着车前的油灯，一边翻看着书一边等着艾德。突然，一股凉意从她脑后袭来，她下意识地转头，却刚好撞上了艾德手中正要递给她的湿布。

“就算你不觉得疼，也要稍微清理清理，注意下形象啊。”艾德伸出右手轻轻捧着瑞安的脸颊，左手继续拿着湿布为她擦洗脸上的伤口。瑞安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躲闪，而是任由艾德这样做。朦胧的月光与忽明忽暗的油灯，将两人的剪影投射到了地面上。

“你哪里弄的这布？还挺舒服的。”瑞安疑惑地问道，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艾德则立马打开了话匣子：“从教堂窗帘上撕下来的，这种布料我见过，不适合做衣服，但做窗帘和毛巾倒是不错。”

“你真是……”瑞安噗嗤一笑，尽量保持头不动的同时，捡起了放在座位上的怀表。这时，远处的钟楼传来了十一下悠扬的钟声。“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得赶快出发，要在他们之前安排好下一步的计划。”瑞安放下了还没来得及打开的怀表，从艾德手里拿走了湿布，粗略地在脸上蹭了蹭后，抄起缰绳晃动了几下，可怜的马儿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不满地打着响鼻，慢悠悠地拉着车走了起来。

“话说回来，索佩托港的城门几点开啊？我们这么早过去，别到时候在门口傻等着。”艾德坐在瑞安的旁边，借助摇晃不停的油灯看着地图。“这个你不用担心，那里有老朋友接应，即使真的早到了，也不至于在城门口傻等。”

“行，都听你的。我稍微迷瞪一会儿，你撑不住了就喊我起来换班。”艾德将地图收了起来，塞进了背包里，正当他想要翻身回车斗里躺一会儿的时候，瑞安拽住了他的袖子，把缰绳塞进了他的手中。

“认真的吗？”艾德看着手里的缰绳，苦笑着问瑞安。“我撑不住了，接下来就麻烦你啦！”瑞安一本正经地说道，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躺进了车斗里。

“这小妮子。”艾德摇了摇头，无奈地把刚刚放回去的地图又掏了出来，将它摊在自己的腿上。他轻轻抚摸着拉车的马儿，喃喃自语道：“今天晚上只有你们能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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