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五十一章 细思极恐（旧版）

“春日犹寒，这风地里也不好说话，”鸠鹤拔的唇边浮起笑容，退后一步，“在下的卿天鉴新采制了一批春茶，张大人这两日若有闲暇，可愿过来品饮一杯？”

????张齿抿紧薄唇，眸色幽深地看了他许久，方徐徐道：“太后娘娘跟老夫提过许多次了，说上师一向见识高远，是可信赖之人。卿天鉴的春茶在这京城一向大有口碑，既蒙上师相邀，倒是老夫的口福。”

????两人都是思谋深沉之人，话到此处已无须再多说，各自欠了欠身，行礼而去。

????隔日便是朝中休沐之期，张齿换了便服，也不备车马，只乘一顶小轿，由心腹亲卫张樾带着一队府兵随行护送，安安静静地来到了卿天鉴的后殿。

????鸠鹤拔的茶室四面都围着竹林，幽篁森森，绕着后墙引了一弯细细的活水，潺潺水声时有时无，更添清韵。张齿是第一次过来，饶有兴趣地站在廊下欣赏了许久，方才回到茶案边坐下。

????案边一方红泥小炉，炉上铁壶白气蒸腾，水声刚刚沸响。

????鸠鹤拔知道没有绕圈子的必要，一面提壶洗茶，一面直接道：“临渊王府的话说得漂亮，只是提议，可由内阁再行推荐。但南楚的二皇子入京在即，短短时日，内阁怎么可能找到比兰州营更合适的人选？这一点大人想必已经细细盘算过，心里有数吧？”

????张齿的面色不由阴沉了几分，但同时又有些无奈，“这个条件于朝廷大为有益，内阁根本没有理由反对。说实话，老夫也觉得五百良驹十分令人心动，并不怎么想反对。”

????“于朝廷有益倒是不假，但比起将来朝堂安稳的大局，这个只是当前的小利而已，不值什么。”鸠鹤拔将茶杯双手递上，“不过大人说得也对，明面上很难反对，关键就在于私下。”

????“私下？”

????鸠鹤拔微微一笑，“朝廷的战马供应，这是多大一笔财源啊，眼看着可能被人给切了，这心里不舒服的人，恐怕不只是大人您吧？”

????张齿默然良久，摇了摇头，“不管有多少人心里不舒服，他们也都跟老夫一样，不可能明面上反对。”

????鸠鹤拔举杯轻轻啜饮一口，又笑了笑，“名为和谈，那便是双方的。咱们这一边没有办法加以反对，还有南楚那边儿呢。”

????“两年和谈，南楚各方的态度老夫很是清楚。”张齿思忖片刻，再次否定，“来的若是别人倒也罢了，可是南楚二皇子……此人颇有决断又懂隐忍，恐怕……”

????“既然这条路也走不通，那就只能釜底抽薪，阻止二皇子进京了。”

????张齿吃了一惊，手中茶水都不慎倾出了半盏，“阻止？你能怎么阻止？”

????鸠鹤拔拿竹夹给张齿换了个杯子，道：“从先帝朝起，法度渐严，官员不得收受年礼，但正月里普通人情走动，怎么都是难免的。各大马场基本都设在西关外，隔年进京一趟也不容易，按惯例节后多少会再盘桓几个月才走，如今还未到返程之期，据在下所知，七大马场的人都还在临安城中没有离开呢。”

????“你要借助马场之力，也不是不可以，但要安排这样的事，再精细也难免留下痕迹。与南楚的商谈内容眼下还是内阁机密，不能随意外泄，万一被人发现……”

????鸠鹤拔淡淡笑了笑，“承蒙娘娘恩宠，我这卿天鉴信徒往来，其势尚算鼎盛，消息传递比别处更加方便。大人放心，绝对不会让您沾手的。”

????张齿想了想，依然犹豫，“陛下已经同意乾楚修好，这是大局。如果不慎失了分寸，反倒引起两国纷争……”

????鸠鹤拔呵呵笑了起来，“张大人，临渊王府所加的那个条件，南楚平日根本不会答应的，您知道老王爷为什么这么有把握吗？”

????张齿大略也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心中仍有些不安，“南楚国中的情形，老夫自然是知道一些的。不过反军逆贼有违天道，纵然得意一时，将来也必败无疑。”

????“大人说得是。”鸠鹤拔掩去唇边的嘲讽之意，并不反驳，“咱们退一步来说，即便南楚逆军最终不能成事，那毕竟也还是一场不小的内战，若没有十分忍不得的理由，南楚朝廷又岂敢在此时分出精力来结盟我大乾呢？”

????这句话倒是说得不假，南楚此时自顾不暇，纵然惊退了二皇子，盟约不成，可乾楚边境的情势短时间内也不会有大改，当下唯一的问题只在于……

????“马场的人真的有这个能耐将南楚使团吓退回去吗？”

????鸠鹤拔垂下眼帘，淡淡道：“这个当然不好说，咱们也不宜插手过深。不过马场的人生计相关，为了这口饭吃总归是要拼命的。再说了，即使他们未能成功，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不过放个消息出去试试而已，是成是败都牵扯不到大人，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说着，将新斟的茶盏缓缓向对面推了过去。

????张齿默然良久，终于抬手端起杯碟，吹开浮沫啜饮了一口。

????马政一向是军务中极为重要的部分，临渊世子的奏本递上以后，兵部晋尚书丝毫不敢怠慢，两次前来临渊府进行商讨，甚是配合。但饶是如此，内阁和某些朝臣暗中的抵制之意依然时时浮现，难以忽略，不要说周立春，就连未直接参与的周元忠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可改良战马乃是对朝廷大有益处的事，他实在想不出内阁能有什么反对的理由，最后也只能当作是自己多心，并未加以理会。

????先武帝为皇子时，曾以军功著称，大乾战马能自行培育无须外购，是他当年便有的心愿。面对眼下这个百年难遇的机会，周立春处置起来要比他的父王更加谨慎，周元忠疑惑一下也就算了，但他却是必定要查到心里有数才行。

????“我都算过了，根据战马数量来看，十之八九，都出自这七个马场。”周立秋盘腿坐在地上，握笔的右手在挥动间将墨迹甩在了衣襟上，他也毫不在乎，扬手将刚写好的一纸折页弹了出去，飘飘飞向窗下坐姿端正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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