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入梦
第七章 落子无悔（旧版）

第二天一早，我和国师往皇宫赶去，路上，国师忧虑地对我说：“西部之番邦，已集结十万大军，向吾边境进犯。”我安慰国师道：“国师莫急，我今夜可解国君心结。”国师感激地点点头。半年以来，边疆一直蠢蠢欲动，这个国家仍需要一个稳固的政权和强有力的统治者，内可保安定，外可慑敌国。

见到国君，我获得特许并不像这里的人一样行跪拜礼，而是拱手而立。我明白国君对于背弃年少所爱以及家乡的惨烈战事无法主动启齿。于是我说道：“国君梦中女子乃是丽娘，我可解国君心结。但仍有疑惑请国君解惑。”国君明白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往事，沉默了一会儿，同意回答我的问题。

我问道：“主上背弃丽娘，可曾后悔？”

国君答道：“丽娘为孤所爱，孤却并不后悔。前朝昏庸，民不聊生，孤欲成事，需借武将之力。孤举义旗，征途凶险，唯有背弃，方可护其周全。不想其竟惨死颍城。”

我又问道：“颍城之战，百姓被屠，主上可曾后悔？”

国君回答：“颍城乃战略锁钥之地，十年征战，军心民心皆疲，得颍城者胜，失颍城者败。且守军之将领历来残暴，曾有饥而食人之事，不攻颍城，百姓亦被屠戮。”

即使时光倒流，国君也不会改变他的决定，因此即使痛失所爱、无力救一城百姓，终究落子无悔。

我又问国君半年前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饮食上有没有什么变化。国君回忆说，半年前，他时常远远看见一位极像丽娘的女子，出现在花园、湖边或亭榭，唱着丽娘曾经唱的歌，等他走近的时候，却又不见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就开始恶梦不断。饮食上却并有什么不同。

退出大殿，我请国师再去查查御膳房，从国君的描述来看，他仿佛是产生了一些幻觉，人食五谷杂粮，这种幻觉的来源，要么就是脑神经出现了问题，要么就是吃的东西出了问题。然后我又请国师带我去丽夫人曾经的寝殿转转，我想过完今夜，我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离开之前，再去感喟下佳人的早逝吧，或许还能获得什么线索。

我随国师来得丽夫人曾经的寝殿，那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大殿，但是窗户却很小，只有大殿前面有四扇门，可能也是为了尽量保护丽夫人的安全。我心里想，这屋子感觉不太通风啊。突然，我想起国师曾经说过，丽夫人去世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大殿中放置了很多的炭火，莫非……

于是我赶紧请国师再把丽夫人之前的婢女再叫过来。“丽夫人薨逝之时，是否脸部发红？”我问道。“……确是如此，口唇亦红。”婢女答道。“寝殿中是否有大量炭火？”我立刻追问道。“丽夫人酒醉畏寒，命奴婢们搬来了很多大殿中的炭火。”婢女说道。“哎！”我不由发出一声惋叹，看来丽夫人的真实死因是一氧化碳中毒，只是这里的人并不知道烧炭也会造成人的死亡。我向国师解释说明了丽夫人薨逝的原因，大量的炭火放在通风不好的屋子里，会让人中毒，丽夫人就在酒醉中默然离世了，真是令人惋惜。

晚间，宫人们再次放下所有的帘帐，黑暗的环境帮助国君入睡，我将摇梦铃放置在国君枕边。让国君走入我构造的梦境。梦中，国君出现在颍城家中，女主人正是丽娘，丽娘见他回到家中，连忙招呼下人开餐，他和丽娘的孩子天真烂漫地坐在父母身边，边吃饭边打闹。晚间，国君给孩子们讲故事，孩子们依偎着他入眠，丽娘则轻轻地拍着孩子。第二天一早，丽娘已经在铜镜前梳妆打扮，国君走上前去，为她仔细画眉。突然丽娘握住国君的手说：“妾知君心中有丘壑，不该沉沦于此。”丽娘话音刚落，颍城老宅、孩子、丽娘突然就全部消失了。

国君进入了我构造的第二个梦境。云雾缭绕中，布满亭台楼榭，珍奇异草，国君仿佛置身仙境，很多仙女般模样的女子正在嬉戏打闹，她们无忧无虑，发出一阵阵笑声。国君走上前去，发现其中一位就是丽娘，国君连忙朝丽娘走去，丽娘也迎了过去，她说道：“妾已来此极乐之地，君已负一人，又负一城之人，岂可再负一国之人？君不该沉沦于此。”说罢将国君轻轻一推……

我睁开双眼，此刻已是清晨，我静待国君醒来。很快国君就从梦中醒来。我拱手道：“国君心结可解？”国君喃喃道：“孤已负一人，又负一城之人，岂可再负一国之人？”然后他望了我一眼，说道：“一病半载，有负国君之责。孤之梦已解，恍若隔世，感君之恩。”

下午国师也带回了调查的消息，御膳房的食物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水却有问题。国君的食物都有专门试毒的人，食物并不容易下毒。但郭琴师买通宫人，在水中却混入了少量的五石散，少量一口，试毒的人试不出什么问题，但国君长时间喝下这样的水，就产生了幻觉，陷入了噩梦。而郭琴师已死，他们就把那名宫人关押了起来准备，准备处以极刑。而我并不打算告诉国师有关琴师和王后的谋划。

到了晚上，国师看了看天空，告诉我过两天就是朔月，是时候送我返回了。说完，他拿出一块碧玉，是他毕生最爱的珍宝，送给我做酬金。他的眼眶似乎有些湿润，他说自己年事已高，边疆不稳，他将在祭坛主持仪式，送大军出征，我的师傅已经去世，下一个可能就是他了，这次离别，恐怕就没有下次相见了。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他，就陪他一起看看天象，整理整理符咒吧。

朔月那天，我坐在祭坛之上。国师穿上祭祀的黑袍，舞动手中的宝剑，念动咒语。突然狂风四起，我在风中最后看了一眼老人坚毅的脸庞，便又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吸了进去……而王朝的争斗和命运似乎也在狂风中飘然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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