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父子,就此结下梁子。
从那开始,陆哲恨极了父亲。
毕竟当初年少单纯的他,不知道父亲说得是假话。
然后无数个日夜,他期望母亲能回来看他一眼,甚至做了很多次梦。
但梦就是梦,没有变成现实。
不过父亲回来看他的次数明显多了,只是陆鑫是个不愿意去表达的男人。
每次回来都带些好吃的和玩具,但并不会和儿子沟通什么。
一个没文化的农村汉子,哪懂什么高级的教育方式。
在他的概念里,老子打儿子是天经地义,老子做事哪里需要向儿子解释。
他不知道,陆哲那颗幼小的心灵遭受了怎样的创伤,只觉得他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
事实上,随着时间的推移,陆哲确实在渐渐的原谅父亲。
因为他对母亲一次都不来看自己的冷血很失望,也从相亲口中听到了母亲“心太很”的说法,他很认同。
虽然他还是不愿意和老爸说话,但其实只是青春期的叛逆和倔强而已。
他希望老爸和自己说声对不起,或者哪怕是安慰几句都行,他也就不计前嫌了。
然而,后来的陆哲明白,那不是老爸陆鑫的风格。
虽然如此,但在考上高中之后,即将去市里就读的陆哲,还是做好了和父亲缓和的准备。
他也期待能和父亲生活在一起,回到有父亲的家。
然而,在他刚刚来到城里新家的第三天,陆鑫领回来一对母女。
“这是你王姨,这是莹莹,比你大一岁,你喊姐姐。”陆鑫如此介绍。
那一刻,陆哲浑身颤抖,怒发冲冠。
他不知道陆鑫让王洁进门,其实更多的是为了照顾他的高中生活。
他也不知道陆鑫是出于对儿子的尊重,才让处了一年多的女人,在儿子住进来之后再进门。
在当时的陆哲看来,这是挑衅,也是对他的无视!
从那以后,他不再和父亲主动说话,而每次陆鑫和他说话的时候,不超过三句,父子俩必然吵起来。
连带着,他对这对母女也没有任何好脸色。
当时还是高中生的他,觉得他们三个和睦的像一家,而自己,是孤立的。
他对三个人充满恶意,经常恶言相向。
陆鑫告诉他,这娘俩是可怜人,陆哲会说“她们可怜关我屁事?”
王洁做了好吃的叫他,他会说“谁告诉你我爱吃这个了?给你女儿做的吧?”
王莹喊他吃饭的时候,他会说“叫谁弟弟呢?怎么的,你改姓陆了?”
最初,陆鑫大概理解陆哲的愤怒,并不说什么。
但后来实在觉得陆哲太过分,开始教训他。
甚至几次扬言要打陆哲,但每次陆哲都会指着他的鼻子叫道:“有能耐你就打死我,叫一声疼,我是你孙子!”
王洁每次都会拉着、安抚陆鑫。
“你和孩子置什么气啊?”
“他还小,我不生气。”
“不喜欢我是正常的,你们爷俩别吵,不然我就带莹莹走。”
当时陆哲冷眼旁观,只觉得这女人婊里婊气,像极了电视剧里那些会演戏、会装可怜的坏女人。
高中三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毕业之后,陆哲直接填报了杭城电子科技大学,远走高飞。
大学四年,他只回来一次。
是大二那年,陆鑫因为行贿入狱,被判十年。
王洁哭着给他打电话,说回来看看你爸吧,他想你了。
那一次,爷俩是在监狱里见的面。
相顾无言半个小时,最后陆鑫说一句“臭小子别担心,老子好的很,大起大落,才特么是人生。”
陆哲一句话没说,其实他想说些什么,但说不出口。
离开监狱,他就返航了,哭了一路。
回到学校,王洁给他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别担心学费生活费,虽然大部分财产都被没收了,但还有一些积蓄。
她开了一个超市,说她能养活他们爷俩。
陆哲告诉她,不需要,自己能勤工俭学。
其实当时他很感动,因为陆鑫入狱了,王洁不但没走,竟然还念着他们,这确实出乎陆哲预料。
也是那时候,他才意识到,王洁是真的善良。
但他怎么可能接受被自己冷言冷语、欺负了三年的女人供养呢?
随后他基本都不回去了,只是偶尔王洁探监的时候,他会和父亲视频一下。
八年之后,他已经在东海工作了几年,陆鑫减刑出狱了。
那年陆哲又回去了一趟。
一家人一起吃了个饭,王洁张罗要给陆哲在东海买套房子。
但又一次被陆哲拒绝了。
这八年,王洁竟然将超市经营的风生水起,虽然只是个超市,但麻雀虽小,也五脏俱全。
想经营好也没那么简单的。
而到陆鑫出狱的时候,这个超市一年收入已经有三四十万了。
学的很好,但考的很糟的王莹也在毕业之后回来帮忙,一对母女事业蒸蒸日上。
这让陆哲佩服不已,也意识到,这个女人不但有情有义,还有能力。
陆哲觉得后来陆鑫有一次和他聊天,评价王洁时候的八个字很中肯——人美心善,八面玲珑。
陆鑫能在监狱里过得不错,全赖她的操劳。
监狱里边,能买到好东西,但都贵的离谱,要不是王洁厉害,他知道,老爸会吃不少苦头。
他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没有向那对母女为曾经的所作所为道歉,不仅是不好意思提及旧事,还因为他觉得老爸还欠自己一个道歉。
一对倔脾气的父子,心中都放下了恩怨,但始终没有人走出那一步。
也就是这一步之差,后来天人永隔,让陆哲愧疚不已,遗憾终生。
出狱一年,陆鑫被检查出肝癌晚期,不到半年就走了。
陆哲知道,这个病和老爸干事业时候长期喝酒、经常酩酊大醉有关系。
尤其是自己毕业之后的两年,老爸事业飞速发展,正应了那句天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事业腾飞,赚的飘满钵满,应酬自然也就多了,据王洁说,几乎没有不喝的时候。
那两年,他的肝就已经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
还有一部分是气上得的。
而能让他生气的,当然就是自己了。
或者说不是气,而是心情的压抑。
得知陆鑫的病情,陆哲没有犹豫,直接辞职回家陪陆鑫了。
那半年,是爷俩一辈子里,相处最久的日子。
在弥留之际,陆鑫终于告诉了陆哲真相。
原来,当年母亲不告而别是因为她出轨了,被陆鑫发现之后,气急的陆鑫想打死她和那个男人。
好在当时有人在场拦下,然后母亲就和那人跑了,害怕陆鑫回头再算账,直接远走高飞。
很狗血。
陆哲得知真相,大脑一阵空白。
然后问陆鑫,为什么当时不告诉他真相。
那时,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陆鑫惨然一笑,说了两句话。
“当你是个男人的时候,你应该明白,没有谁愿意承认自己被绿了,哪怕是对儿子。”
“当你是个孩子的时候,你要知道,没有哪个父亲愿意告诉你,你的妈妈不知廉耻,和别人跑了,不要你了。”
那是怎样的两句话啊!
陆哲读了十几年的书,都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感受。
他只知道,这两句话很下酒。
那天,他喝了两斤白酒,哭的肝肠寸断,醉的一塌糊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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