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城堡
长日将至（旧版）

“长日将至，长日将至，长日将至......”

风卷起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广袤的原野上，太阳西沉，地平线的尽头，影影绰绰的出现了一个黑点。

那黑点在巨大的红日中渐渐壮大，然后遮住了整片太阳。

那是一辆破旧的吉普车，车漆已全然脱落，车身沟壑纵横，不见了窗户，不见了前后灯，左侧的门扭曲变形，右侧的门了无踪迹，车子上载满了斑驳的岁月，同时也载满了几个神色亢奋的汉子。

开车的是个瘦削的年轻人，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破烂的上衣被他解下来系在了腰间，宽大的裤子下隐约可见一双破旧的布鞋。

另外两个坐在车上上的家伙跟开车的年龄相仿，他们的身后背着一个鼓囊囊的东西，而脚下躺了两只死山羊和一只活着被绑起来的。

“有了这两只死山羊，再加上之前的那些，咱们这个月就能过个安稳的日子了！”

“可不是吗，按照当量，我们甚至能够偷偷留下一只，你说是吧方响？”

开车的瘦削少年微微皱了下眉头：“吃肉是犯法的，最近这段时间，还是不要惹事为好。”

“呦呦呦，我怎么记得我们方响之前不是这么唯唯诺诺的样子啊，那个桀骜不驯的家伙哪儿去了？”

“被他的可爱弟弟偷偷藏起来了呗！”

开车的少年转身跨入了车厢：“我觉得这地方躺着三个不太够，应该躺四个。你觉得呢祝明？”

“哎哎哎小心，楚一，快去开车。”

那个叫楚一的家伙急忙钻进驾驶座，稳定了这辆年迈失修的老古董。

方响的脸上印满了灰尘，头发乱糟糟的，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洗过了，他缓缓贴近祝明，清冷的眸子里蕴含着狮子一般的杀机。

祝明摊了摊手：“地方太小，全躺下有点挤了。”

方响神色忽的变了，他咧嘴一笑，眸子里星光乍现，那才是应该存在于十几岁少年眼中的东西，他大手猛的拍向了祝明的肩膀，拉着他坐在了车杆上：

“说真的，方亮马上就能进去了，我这辈子就这一个愿望，你们可千万别在这时候搞事情啊。”

“放心啦响哥，你弟弟也是我们弟弟，咱们这一家子都盼着他进去的那一天呢。”

风又起了，开车的楚一大声喊到。方响一只手搭在祝明肩上，一只手握着横杆，出神的望着原野那头破旧的城市，黑发狂舞，眼神平静。

“长日将至......”

苍老的声音再次传来，方响看见了，那是个老者，缓步走在草原上，对着火红的太阳一步一叩首，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方响看见了他的神色里满是虔诚。

“又是一个送死的家伙。”楚一回望渐渐远去的身影。

“你们觉得他多少岁了？”

“看样子大概得28了吧，不送死的话顶多也只能活个一年半载了。管他呢，方亮在悬崖边上等着我们呢，快点儿，不然赶不上黑日起落了。”

“这应该是亮亮最后一次跟我们一起看黑日了吧。”

“是啊，他就要进去那里了，听说那里的人平均都能活到七八十岁呢，有的甚至能够活到一百岁，是真的长命百岁啊，多希望方亮也能在那里幸福快乐的长命百岁。”

方响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吉普驶过原野，在野草地上留下两道浅薄的刻痕，城市在右侧与他们遥遥相望，浓烟滚滚间，祝明的声音回荡天地：“长日将至，长日将至！”

悬崖的那边就是海，悬崖的这边坐着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男孩。

秋风渐凉，男孩的身上左一圈右一圈缠着好几件衣服，他的身体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只是露出了一张脸，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他的眼睛很大，鼻子小巧而精致，可能是还未长开的原因，乍一看倒像是个女孩。

他的身子很羸弱，从出生就这样，他也想像他哥哥那样光着膀子驾车东征，在东边的丛林里与野兽搏杀，赚取留存在废城的机会，可他的身体太弱了，他连挥刀都很费力，连吹风都得着凉，他只能静静的坐着，等着他的哥哥得胜而归。

后方不远处传来汽车的隆隆声，是哥哥来了，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个银色的东西，那是一只小口琴。

方响穿好衣服从车上一跃而下，他从胸口取出一个银色的小挂件，是个口哨，他把口哨带到方亮的脖子上，从方亮的手里接过那只口琴，摸了摸他的头：

“应该要开始了，走吧。”

楚一和祝明从后面排着队似的挨个摸了下方亮的头，笑着走到了悬崖边上。

“再摸就长不高了，长不高就没了力气，到时候你们得养我一辈子。”

方亮嘟囔着跟上，坐到了方响的边上。

身后火红的落日逐渐接近大地，风拂过草原，草原上好像舞动起了大片的火焰。

“来了来了，黑日升起来了。”

在海的那边有个什么东西，像是小岛，但太远了看不清，随后那东西竟然从四周缓缓升起了黑色的屏障，那东西从海平面开始升起，越往上走越窄，最终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半圆形，直径跟身后的落日差不多大。

说是上升，其实更像是成型，像是有人用黑色的画笔，从海平面开始向上画，最终画出了一个黑色的一半沉到海平面以下的落日。

身后的太阳也有大半隐没在地平线之下，黑色的太阳开始沉落，方响似乎看见了细微的波纹在那里荡漾开来，那个太阳比身后的太阳下降速度快很多，不多时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黑色的小圆弧留在海面上，然后彻底不见了踪迹。

而这时，身后的光也不再挥洒，黑夜降临世界。

几个人晃荡着双腿，静静地，不说话。方响将口琴放在嘴边，悠扬的声音飘荡在大地与海洋的交界处，围绕着悬崖起舞，音乐里像是有着凄凉，凄凉中又像是有着期许。

曲落无声，世界像是陷入了沉睡，只有侧后方的废城里闪烁着零星光芒。祝明和楚一起身回到车上，黑色的海水拍打着悬崖，水花溅起而后散落，如泡沫之影。

方响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头发似乎更乱了。

“哥哥，我可以不去吗？”

“说什么呢，那里可是天堂啊。”

“可天堂里没有哥哥。”

“会有其他小伙伴的，听说那里的人都有体面的工作，他们不会打架，不会争吵，不会为了地盘而拼的你死我活，更不会为吃不到肉而发愁，他们都很和善，人都很好，你到了那里一定会喜欢的，而且你也很适合那里不是吗？”

“可是这些都是听说不是吗，去了那里就再也回不来了。我要是遇到什么危险，这个哨子吹烂了也不会等到哥哥你来了。”

方响把抓着头发的手按到了方亮的头上：“到过天堂的人，有谁还会在乎这残破的世界呢？”

“可我不想要天堂，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方亮低头看着自己那两只搓在一起的脚。

“老子最多也就活十年了，十年后老子就要嗝屁了你懂吗？老子今年十九了，你要是留在我身边你也就比我多活个四五年，到时候咱两都得嗝屁！”

“嗝屁就嗝屁呗。”

“你说什么？”

方亮沉默不语。

“方亮，哥哥不会离开你的，每次黑日起落，哥哥都会在这里，口琴的声音会穿过大海，穿过那黑色的壁垒，来到你的心里的，我向你保证。而你需要做的，就是随着它起落，随着他生活。你会在那黑色钢铁所守护的世界里，看到我们身后这座城市本来的样子，还记得孔爷爷说过的话吗，原来的上海市可漂亮了。”

“记得，孔爷爷还说有很多腿长腰细的漂亮妞。”

“哈？你说那些没一点武力值的女人？”

“是啊，孔爷爷说起他们的时候两眼都放光呢。”

“那是他年纪大了，脑子不中用了，那些什么妞不妞的，能开着吉普去狩猎吗？按照孔爷爷的说法，那些家伙只会留在家里浪费粮食！你可不能稀罕他们听到了没有。”

方亮的眸子忽的暗淡，头埋的更低了。方响察觉到了什么，连忙补充：

“你跟他们可不一样，你会音乐啊，按照孔爷爷的说法，你就是个音乐家，这要是放在城堡纪元以前，可有好多人追捧，稀罕着呢。或许那里现在还很稀罕音乐家呢。咱爸妈就给咱留下来一只哨子一只口琴，你一个人琢磨出了那么多种音乐，我天天跟着你学，学到最后也只能吹出一支听起来很舒服的，咋们这个家啊，还是得由你来传承下去。”

“可音乐也不能让我开着吉普去狩猎，我也想像哥哥一样随便拿到什么武器就会用。”

“所以我适合这个地方，而你......”方响伸手指着漫无边际的深沉的大海：

“那个沉入水下一千米的大家伙，或许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方响起身拍了拍屁股：

“回去吧，再过几小时长日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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