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军全军覆没,良王都建水城落入启国,再加上之前攻占的良国国土,不管从形式还是实际上出发,启国都已经牢牢地将良国捏在了自己的手里。
当这一消息传到彦国,彦王立刻下令,动员雄兵三十万,星夜兼程,朝建水城扑来。
因为之前组建水师的时候,彦国砍伐了常江沿岸的大片森林,取木用于造船,导致现在木料短缺,无法造船。再加上时间紧迫,彦国急于找回场子,根本没有时间等待战船慢吞吞地造好。
被常江拦住去路的彦军,只得在岸上先囤兵,一边想办法渡江,一边派出使臣前往建水城交涉。
毕竟自己这边吃了败仗,再加上王子和一众将领都在人家手上,彦国的要求很简单,释放王子左林和所有彦军俘虏。
倘若启国能够应允,那彦国将放弃在良国的所有经营,将所有军队撤出良国境内,并承认启国对良国的实际控制。
“彦王愿意上奏天子,请大尚天子敕封启王公爵之位,封领良国土地。”
彦国使臣的话,楚询并不感冒。在他看来,什么公爵之名,都是虚得不行的东西。大尚天子亲自敕封?你去问问那个天子,他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分封给我大启,这天下,有哪块地还属于他?
但是楚询并不傻,虽然在礼崩乐坏,诸侯僭越逾制之举,早已见怪不怪的如今,诸侯之间的地位高低,早就不需要天子来承认。但是如果能够得到天子的“官方承认”,启国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接收良国的土地和人口,财富。毕竟,这是天子“分封”给我大启的。
不论是从道义舆论层面,还是从实际出发,这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启国可以说是赢麻了。
彦国的要求并不过分,启国也没有理由不答应——如果不答应的话,不仅要面对压境的彦国援军,还大概率会陷入与彦国鱼死网破的长期战争泥潭。
更别提现在楚询自己也没有精力,没有实力与彦国再纠缠。他必须解决彦国的问题,而且要快。
于是,对于彦国方面的要求,作为战胜国一方的楚询,不但满口答应,还提出要亲自将左林和彦军被俘将领们送交彦国,并表示启国愿意与彦国交好,结为兄弟之国。
双方很快便达成了共识。
翌日,彦国派出了二王子,公子左修,与启国这边的代表楚询会面,议论何谈细节。
会谈的地点定于常江之上,在彦国的旗舰上。
此次彦国水师南下良国的舰船,在抵靠建水码头之后,便一直停留在离建水码头不远的下游宽阔河道。
彦军丢了建水城之后,这些舰船自然也落入到启军的手中。
现在,彦启双方在原本属于彦国的旗舰上谈判,不仅是启国无意间展露出的胜者对于败者的戏谑,也是命运对左林的无情嘲弄。
当初他站在北辰门的城楼上,观看这些庞然大物时有多么不可一世,意气风发,现在就有多么狼狈不堪,郁郁不振。
江上的风很大,江面却很反常,几乎没有一丝浪,连涟漪都很少。
船上彦国的旗帜早就被换成了启军的,旗面上显眼的“彦”字在很远都能看见。
彦国和启国的其他舰船,围着谈判的旗舰面对面停泊。启国这边的舰船,大多数都是之前彦军的那些,形制,规格都是正儿八经的战船。而彦国那边,因为征用的大多数都是民用船,与启国一比,高下立判。
公子左修乘着一艘彦军最大的帆船,缓缓靠近旗舰的时候,楚询已经在船上等候多时了。
这时候,不知道是楚询要羞辱左修一行人,还是手下的士兵对于这艘新获得的彦国旗舰不太熟悉——舰船的登舰舷梯迟迟没有放下。
没有舷梯,彦国的谈判队伍,便无法登船。
这下子就尴尬了。彦国这边一下子就炸开了锅,纷纷表示我大彦什么时候受过这等耻辱,启国欺人太甚,还谈什么谈,跟他们鱼死网破算了!
就在彦国这边群情激奋的时候,从彦国的船上,突然凭空窜起一个身影。
伴随着一声嘹亮的鹰啸,一只原本一直盘旋在常江上方的苍鹰猛地俯冲而下,展开巨大的双翼,掠过谈判旗舰旁的水面。
而那身影,在半空中身体即将下落之时,轻盈地踩在那苍鹰的身上,借力又再度腾空而起,以一个十分潇洒的姿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船上。
“好轻功!”旗舰上目睹了全过程的姜云,不由自主地发出感叹。
此人正是左林的王兄,彦国的二王子,公子左修。
左修身材高大,落在船上,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就像冬天下雪的时候,漫天的雪花,飘落在无声的大地之上。
左修如此特别的登场方式,给了在场的所有人一个十分有效的下马威,当他们看见左修那张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脸时,所有人都明白,此人不是好惹的。
看见自己的王兄,反应最大的是左林。
姜云观察到,这个平时不可一世的左林,在看到自己亲哥哥的那一刻,脸上瞬间写满了两个字:恐惧。
左林一开始站在彦军俘虏的最前面,也是最显眼的位置。上船之后,楚询给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俘虏都去除了脚镣束缚,并把他们安排在彦国谈判使团的位置上,以表示自己对此次谈判的诚意。
而在左修到来之前,不知道彦国已经派出特使,一度还天真地以为自己要代表彦国与启国谈判的左林,还心高气傲地站在彦国方的“C位”上。
现在左修一来,左林立马就歇逼了,拼了命地往人群后方挤,祈祷自己的这个哥哥没有看见自己,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你要去哪啊?弟弟?”
听到背后传来哥哥的声音,左林脊背一凉,身体立马僵住了。
左修大踏步走向左林,挡在他面前的人,被他的气势所镇住,纷纷下意识地让开位置。
左修就像分海的摩西,将人群不断分开,径直走到了左林的面前。
“我的好弟弟,瞧瞧你,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快转过来,让哥哥我和翱海看看。”
方才那只用身体给左修做踏板的苍鹰盘旋了几周,落在了左修的肩膀上。
左修的话不容拒绝,左林不情愿地转过了身。
“看来,楚公子招待得还不错,我这弟弟脸上,是一点伤痕都没有……”
“王兄……”
左林刚开口,话还没有说完,人就已经飞了出去,直接高高飞过了舰船,掉到了左修来时所乘的帆船上,不省人事。
左修高抬在半空中的一条腿,缓缓放下。
所有人都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幕给惊呆了,几个卫兵立刻将左修围了起来,将手中的兵器对准了他。
这个人在搞什么?姜云表情复杂,警惕地盯着左修。他刚刚的那一脚,如果不是刻意避开要害的话,力道足以要了左林的命。他们不是兄弟吗,这一见面就这么狠的吗?
“楚公子,请原谅我的无礼。”被士兵团团围住的左修,丝毫没有慌张的样子,他镇定自若地冲着楚询微微点头致意。
“这段时间以来,愚弟给你带来了很多的麻烦,回去之后,我自会禀告父王,好好教训他一下,保证他下次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对于这个一出场,气势上就压自己一头,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左修,楚询自然是很不爽。“教训什么的,做父母的自然是有责任,有心的,这点的话,本公子相信,彦王自有分寸。只是本公子想请左公子给彦王带一句话,以后来做客,就不要再带什么贵重东西了。”
楚询说罢,指了指脚下。
左修当然明白楚询的意思,他这是在揶揄彦国,想吃下良国这块肥肉,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
左修哈哈大笑,肩膀上那只名为翱海的苍鹰,也跟随着他发出连续的鸣叫。
“好了,闲谈到此结束,我们还是谈正事吧,楚公子!”
双方坐到了谈判桌前。
此时,左修又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
只见左修一坐下,就拿起放在面前写有谈判内容的帛书,看也不看,大笔一挥,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盖上了自己的大印。
左修的操作直接给楚询搞不会了。他不禁怀疑眼前的这个家伙是不是脑子有点什么问题……
彦国王室难道都是像左林和左修这样的疯子吗?
“楚公子不必惊讶。”对于楚询的吃惊,作为始作俑者的左修倒是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态度。
“我们会立刻退兵,包括之前我军占领的良国常江三镇,也会一并双手奉上。自此,彦启两国将结为兄弟邦国,至于那些细枝末节,我相信楚公子的为人,你们启国自己决定就可以。”
楚询不明白左修的这番操作,但站在一旁的姜云却明白。
说白了,左修之所以连看都不看,便签下合约,是因为左修根本不在乎启国在合约上提了什么要求。
因为不管启国提出什么要求,彦国只会在表面上答应,一旦等到左林和彦军俘虏回到了国内,彦国喘过气来了,撕毁合约只是迟早的事。
彦国是绝不会咽下这口气的,这笔账,迟早要和启国算。
谈判就这么稀里糊涂,如同窜稀一样,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拿着签有左修大名的绢帛的楚询,莫名有种被白嫖的错觉。
左修在把那些被俘的彦军将领,一个个踹到水里,让他们自己游回岸上之后,便告辞离去。
当天,包括良国境内的彦军残部,此次彦国囤在常江北岸的三十万大军在内,所有彦军全部撤回了彦国国内。
夜里,建水城灯火辉煌,到处都是庆祝的人群。
他们有的在庆幸劫后余生,有的在放纵胜利者的肆意王阳……
这场战争终于结束了。
是吗?
不,还没有,这只是一场更为惨烈战争开始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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