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夏。
炽热的阳光肆意地挥洒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知了在树枝上不知疲倦地叫着,象是在替烈日呐喊助威。
六月底的临东市燥热而喧嚣。
尽管才上午十点钟,热浪已填满每一丝空间。
青山诊所门口的雨搭下,一老一少正在对弈。
老人叫冯青山,青山诊所的老中医,七十岁。
少年则是对面易遥儿童福利院的易飞,十五岁。
塑料棋盘摆在门口的水泥地面上。
冯青山坐在一个小马扎上。
易飞蹲在他对面。
两人手里都拿着两三颗棋子,双眼注视着棋盘,和所有下棋的人没有区别。
棋盘两边分别蹲着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从穿着和气度来看,都应该是退休干部,这两人是来诊所治病的。
医生在下棋,他们只能无奈而又兴趣盎然的在旁边观战。
“将军!”易飞拨动了一下棋子站起身来。
蹲的时间长,腿有点麻。
这步棋冯爷爷无论如何也救不了,就算他想悔棋,至少也得悔三步以上。
易飞相信冯青山的棋品,多半会抛子认输,他先站起来活动一下手脚。
冯爷爷下棋讲究落子无悔大丈夫,观棋不语真君子。
输赢倒在其次。
观棋的一位老人长吁短叹几声,几次伸出手,想评谈几句,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谁敢对冯神医指三道四?那怕他输了!
易飞扭头看向马路对面,福利院院长易遥站在福利院大门右侧那棵梧桐树下,静静地看着下棋的一老一少。
她梳着整齐的短发,月白的短袖上衣,黑色的长裙。
尽管已六十岁,当年的易大小姐还是如此的……风华绝代。
易遥看易飞看过来,轻轻点下头,淡淡一笑,转身向福利院里走去。
就是想看师兄输了棋气急败坏的样子。
冯青山盯着棋盘看了半分钟,抬头看向对面。
易遥已顺着福利院正中的林荫大道走向院子深处。
他随手把手里的棋子扔在棋盘上,“不下了!”
说完站起身,进了诊所。
他声音平淡,和刚才前两局输后的气急败坏截然不同。
冯青山有点不明白,易飞这小子怎么棋艺突然上涨了呢。
他中考前,下棋水平还和自己差不多,这才几天,自己使出混身解数,还是连输三局。
中考也不考象棋,怎么下棋突然就开了窍了呢。
冯青山不在意输棋,更不在意输给易飞,如能博师妹一笑,多输几局又如何!
当年的一句戏言,让师妹妹耿耿于怀三十多年,至今仍不能释怀。
从去年开始,只要易遥在场,那怕她远远观看,冯青山下棋就会输给易飞。
他输棋后就会吹胡子瞪眼,怨天尤人。
易飞也会陪着他演戏,一副赢棋后怡然自得的表情。
易遥嘴角就会浮现微微的笑意。
三人都心照不宣,可是这戏却演得越来越勤。
易飞和冯青山总能找到机会,总能无意间在易遥面前下棋,重复着三人都知道结果的游戏。
这次是真的输了,冯青山心中难免有那么一点失落。
看来真的老了,倘若易飞能在医术上超过自己,那该多好。
易飞准备收拾棋盘,两个老头盯着他,跃跃欲试。
退休的人,谁不爱下两把。
这小年轻虽然还满脸稚气,但棋艺着实不错。
易飞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把棋子收进一个小布袋里。
他没有和两位老人下棋的打算。
他抬头看着两人不解的眼神,淡淡地说:“两位还是趁冯爷爷没有把‘今日盘点’的招牌挂出来,把正事办了吧。”
年纪大了,两人怕是忘了来青山诊所的目的。
两位老人对望一眼,站起身匆匆走进诊所。
青山诊所不同别的医院,是否开门,是否诊病,那得看冯神医的心情。
连输三局的冯神医心情显然好不到哪去。
他一旦把‘今日盘点’的招牌挂出去,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会给你治病。
没有人明白,他一个诊所,有什么好盘点的,又不是供销社。
“今日盘点”招牌是福利院的姜小军捡来的,被冯青山派上了用场。
就是这么任性,因为他是冯神医,临东第一针!
青山诊所是他的地盘,在这里他就是国王,一切他说了算。
易飞把装棋子的袋子和棋盘放在墙根处,半躺在大门口旁边躺椅上,闭着眼假寐。
姜小军少见的没有来捏泥人,倒是令人奇怪。
毛毛轻手轻脚地从诊所出来,手里拿着一罐罐装汽水。
她蹲到躺椅的旁边,小声说:“哥,很热吧,我早晨出去买菜的时候买了一罐汽水,放在冰箱里冰了会儿,这时候喝正合适。”
易飞睁开眼睛,没有接毛毛手中的汽水,只是看着眼前和自己同龄的少女。
毛毛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就是有点太瘦了,显得营养不良。
她从小就身体虚弱,就算易飞从懂事起就把偶尔得到的糖果、点心全给了她,也没见她胖上一丝。
两人同一年被送到福利院,从易飞记事起,毛毛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叫哥。
她努力地在并不美好的生活环境中挣扎,谨小慎微。
几个月前,过了年后,她缀学到青山诊所抓药。
冯爷爷每月给她开一百块钱的工资,她才逐渐积累了一点点自信。
她甚至自信到就算兄妹俩离开福利院,她也能养活他们两个,还能供哥上高中,上大学。
易飞很想告诉她,哥和几天前的哥不一样了。
现在的他来自三十多年后,不再是单纯的十五岁。
他从一个七彩通道走来,把他差不多五十年的记忆还有一些他不知道是谁的记忆融合到了他十五岁的脑海中。
他不需要她来养活,也不需要她来供他上学。
她也不用每天偷偷地数她攒的那点微不足道的钱。
更不用一遍遍计算未来的七年他们一共要花多少钱,她能挣多少钱。
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哥还要上七年学。
她能挣多少钱是死数,要花多少钱着实不好计算。
毛毛初中都没有读完,也从没有离开过临东市。
她如何能知道上大学要花多少钱,又如何能计算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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