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
第十八章 白山市（旧版）

我们的汽车开出了落荫镇，这辆车真的是那个年代的物件呀，车跑起来上蹿下跳，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车的外边剥落了油漆，沾满了尘土，即使下着小雨也冲刷不干净。车的里边的座椅也有八成旧了，饱经沧桑的模样。温娇在座椅上坐下来后，把行李放在脚下，把我抱在了她腿上坐着。实际上，她腿上还不如座椅上舒坦，温娇晕车晕得前俯后仰，她不得不强忍着难受。

车到了另外一个镇上的停车站时，上来了一个小婶子，她上了车见到我们旁边有一个空位，就往那里坐下了。我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姑娘，她和温娇年纪相伤，长着一双呆板的眼睛，长方形的脸，脸上很黑，有些斑，像是太阳给晒的，典型一个务农的家庭主妇。那个年代的农妇多半是憨厚老实的，她给我的印象与珍珍完全相反，我善意地朝她笑了笑。

“哎呀，这小孩好有趣。”那农妇说道。

我又朝她咿呀呀地发出声音，算是回答。农妇见温娇不出声，朝温娇一看，温娇脸色煞白，面目憔悴，就知道她是晕车了。

“怎么样？能受得了吗？”农妇连忙帮温娇开窗透气，扶了扶她。

“没事儿，到站了就好了。”

“你家人呢？”

温娇虚弱地摇了摇头。

“哇，去白山市那么远，你一个人还带着个孩子？我家也有个这么大的孩子，我没敢把他带上，托给家里的婆婆带着。”

农妇的话挺多，都没人问她，她像竹篮倒豆子一样把她的家底都和盘托出了。原来她叫春芳，这次去白山市也是去教师进修学校去找老公去的，她丈夫是这次被派去进修的老师之一，在学校里由于思念家人写信给妻子，让她到白山市去探望。平时在家里，她丈夫在乡村小学教书，她在家种地，婆婆和公公又帮她照顾小孩，地里的活也帮着干。相比温娇，她要享福多了。

这时，汽车到站了，有了一个伴，路上变得轻松多了。白山市不愧是市区，到处高楼林立，宽阔的马路，人行道，路灯，路旁的绿化带。教师进修学校就在绿化带最多的那条路，校门隐藏在郁郁葱葱的树叶之下，多了几分人文情怀。

校门口的守卫拦住了我们三人，我们报出了进修老师的名字，守卫打电话确认后又让大人签了名，才放我们进去。我听见春芳丈夫的名字叫谭青松。我们进了门，并没有马上见到教学楼，而是一个广场，广场上有蓝球场，跑道，雕像，喷泉，广场旁边是一个车篷，那里停满了自行车，听说还有专家教授的座骑。我们走进了那边的小路，那里通向宿舍楼。宿舍楼是几栋五层高的白色楼房，贾中龙听到了电话通知，在两栋楼中间的空地等着我们。谭青松和贾中龙是一个班上的，他们两个都在那里。

“你的信还真管用，一封信过去就把嫂子叫过来了。”贾中龙说。

“你媳妇儿不也来了吗？”谭青松不甘示弱。

“我跟你不同，我没写信。”

“别较真了，有家属探望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他们俩正说着话，贾中龙见到我们三个人一起出现，他黑着一张脸，一脸的不欢迎。温娇见状，有些怯怯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谭青松却笑脸相迎，马上走了过来认亲。

“走，去宿舍楼，先歇歇脚。”他对春芳说，说完又对我们说：“你们也一起来吧，走了那么远，肯定也累了。”

温娇想起自己在招待所受到的惊吓，现在又贴上贾中龙的冷脸，心里十分委屈。要不是碰到了事情，要不是由于我的怂恿，她也鼓不起勇气来到这里。

正是下午吃饭时间，宿舍里头人满满的，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我看到贾中龙的床辅上还放着课堂笔记，摆在枕头边上，看来贾中龙对待学习还是非常认真的，一有空闲时间就加班加点的温习功课。谭青松的床辅上却摊着故事会，还有书信，恐怕是他家里边寄过来的。一宿舍往了十个老师，这些老师在约吃饭后去打蓝球。

“还是老规矩，我们宿舍单挑对面宿舍。”一个老师说。

“我就不去了。”谭青松告假。

“是谁这么没眼力劲，青松家里人今天来了，人都坐在那里。”春芳正坐在青松的床辅上帮他收拾。她把一大堆的故事书摞整齐，又把书信拿袋子装了。

“青松，你们俩久别重逢，千万別在宿舍做小别胜新婚的事情呀，其它的事情我可以不管你。”宿舍长走过来拍了拍谭青松的肩膀。看来谭青松的名声似乎不怎么样，平时他在同学心目中的形象就那样。

“去你的，乌鸦嘴。”谭青松有些不满。

“中龙，这男生宿舍不是女同志该来的地方，你还是先找个地方安顿娘儿俩吧。”宿舍长又对爸爸说，似乎对我们的到来很意外，他脸上分明就写着：怎么中龙家里人也来了呢？

“放心吧，我这就去办。”爸爸听说就拉着我们出了门。我们刚一出来，球队的所有成员也陆陆续续出来了，宿舍里就剩下了青松和春芳。我们还在楼道里走，就听见了青松和春芳两人激斗的笑声和响声，所有人惊呆了，不由面面相觑，但谁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回去敲门制止。

“太恶心了，今天晚上我要去另一个宿舍，和我同乡挤一晚上了。”宿舍长小声说。

贾中龙打算给我们到学校门口的旅馆开一个房间，他领着我们七绕八绕，这回总算见到教学楼了。教学楼是一个板凳形状的大楼，中间有一条宽阔的走道。我们正好走过那条走道，温娇头一次见到这么庞大的建筑，不由得四处张望。

“别乱看了，快走吧。”贾中龙说道。

这时我看到走道的墙壁旁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姑娘，姑娘挺年轻，穿着一件百褶衣领的黄色衬衫，顶着一头浓厚齐肩的短发，额前还有厚重的刘海。她站在暗处，贾中龙没看见她，正要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叫住了爸爸：“贾中龙！”

“哦，是你呀。”爸爸回头见到姑娘，似乎没有想到会见到她，有些不好意思。妈妈抱着我警觉地看着姑娘。

“她们是？”姑娘问。

“是嫂子和闺女。”爸爸更加不好意思了。

姑娘微微有些吃惊，她悄悄地打量了妈妈几眼，继而自信地笑了。

“幸会幸会。”姑娘朝温娇点了点头。

温娇有些不安地回了个礼，我觉得那姑娘是真好看呀，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和妈妈相比，她就像一个漂亮的红苹果，妈妈显得像一个土豆。但我知道这就是少女和妇女的区别，她们两个一个是无忧无虑的学生，一个是受尽委屈的人妇，生活环境和角色区别造就了巨大的差异。妈妈比起春芳那是赢得轻而易举。

“快考试了，我给你送点考试资料。”姑娘把抱在怀里的本子递到爸爸跟前。

我竖起耳朵听他们讲了什么，有没有什么有趣的内容。但爸爸此时此刻不想多说，只说了句谢谢，拿了本子就走。

“慢些走啊，别磕了拌了孩子！”姑娘似乎想多说几句，朝我们喊道。

在我的记忆里，爸爸在我三岁半时对学校新来的一个实习生十分喜爱和欣赏，妈妈只能忍气吞声，后来通过她的努力，生下了弟弟。那个实习生的样子和这个姑娘的样貌重合了。原来是她——玲子。爸爸虽然在婆媳关系的处理上显得不英勇，但为人还是正派的，不会像谭青松那样令人不齿。

一路上，温娇都在打听玲子的事情。爸爸只好告诉她玲子是班上的一个同学，平时来往也不多。到了旅馆，妈妈讲起了在招待所受到的惊吓，爸爸终于告诉了妈妈一个好消息：还有十天就要结业考试了，考试一完，他就会回招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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