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
第一章 出生（旧版）

清虚观前，来往的香客络绎不绝。贾有米混迹在人群之中，完全被人潮淹没了。她梳着一个马尾，头上没有任何发饰，脸上素面朝天，也没有粉饰。身着一件中长灰色的棉袄和牛仔裤，脚上是一双旧的棉鞋。虽然她正值妙龄，但这样的她在人堆里毫不起眼，主要还是气质这一块，太普通了。

正逢一年的末尾，很多单位放假了，因此人们也有了爬山的兴致。许多游客举着手机，访一处拍一处，还一边聊着天。贾有米没有同伴，她只能眼看着眼前的热闹。她即不是来爬山的也不是来上香的，而是上观里考察来了。她想出家，想找观里的住持来咨询情况。

观门开着，贾有米顺着人流进入观内，里面各种雕像竖立着，她麻木地看旁人三叩九拜，这些雕像能听得懂什么呢。她记得从自己出生以来就一直不顺利，每件事情总有什么去妨碍，她并不想诉苦，她刚谈完了一次恋爱，如今新郎结婚了，新娘不是她，即然尘缘已了，那剩下的日子，她就潜心修道，与尼姑为伴，晨钟暮鼓，诵经修身，跳脱到世俗之外吧。

出了殿外，有一处小摊，在小摊后，贾有米终于见到了一个姑子，那尼姑身着青纱，脸色冻得铁青，她面前是几摞经书，贾有米上前翻了翻经书，看不懂。

“施主有事吗？”姑子问有米。

“我其实是想出家。”

“那你是什么学历？”

“我…”贾有米一时语塞，说不上来。她就高中没念完，哪里谈得上什么学历。

“回去好好念书吧。”姑子见贾有米年纪还小，就劝诫道。

可贾有米都退学了，哪里还有书念。她见尼姑不收她，苦苦哀求。尼姑只是挥了挥手，让贾有米离去。然后不再理她。怎料贾有米是下定了决心的，她一根筋不对就赖上了这里不回头。

等到天色暗下来，观门要关了，贾有米躲进了雕像背后。不一会儿，观里的巡查人员打着手电来了，发现了贾有米，就要把贾有米移交管理处。巡查人员三个彪形大汉，贾有米不是对手，不到两秒钟就被抓了出来。贾有米知道自己马上要蹲班房了，她也没觉得意外，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倒霉的。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当贾有米要被押走时，屋顶上的太极八卦掉了下来，正巧砸中了贾有米的头。

现在出生于过去，过去成为现在。循环往复。现在消失，过去重演。

“知了，知了。”只听见阵阵的知了声传入耳畔。己经过了立秋，天气依然没有凉快下来的意思。太阳像个大火球挂在天上，几间瓦房被晒得直冒白烟，大树的叶子打着卷，从树缝透下的阳光打在了那条灰尘纷飞的土路上。

贾有来听得着，看得见，她此刻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正飘浮在半空之中，但没有身体作为承介物。

“莫非这就是灵魂体？”贾有米心想，但不对呀，她记得自己今年二十岁，家住落荫村，刚失恋，又和家里闹矛盾，正在清虚观赖着不回家。再看看这个世界，不熟悉又似曾相识。她觉得自己正沿着一条土路在运动。这条土路上此时冒着热气，旁边即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只有一辆板车。拉车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农村妇女，板车上坐着一个年轻媳妇，她痛得呲牙咧嘴，捂着肚子，完全不顾形象。贾有米一下子就认出了两人，那拉车的是她奶奶贾慈，肚子疼的这个是她妈妈温娇。莫非我是到了二十年前我出生的那个时候？贾有米还算聪明，马上看懂了情节。妈妈的肚子里应该就是我了。

妈妈痛得时不时叫两声，后面推车的应该是爸爸贾中龙了，看爸爸年轻时和现在完全像是两个人，但做的事一看就是他，他不停地提醒媳妇：“小声点，别哼了。”尽管路上一个围观的人都没有。他觉得媳妇这样十分丢脸。温娇心里窝着火，因为肚子疼，暂时没发作。想当初，嫁贾中龙之前，有哥哥姐姐让着，爸爸妈妈疼爱着，现在却是疼断了肠还不让呻吟，这种体会让她一刻也不想多忍受。

拖车的年轻婆子偏偏己经精疲力尽，再也提不起速度，她时不时停下来擦擦汗，贾中龙也不晓得催催，这时候，路上走来一个婆子，打着蒲扇，那人一看就急了：‘还不快点，看你媳妇都成啥样了。’也顾不上和人打招呼了。原来这人和贾中龙一家认识，尤其是和拖车的年轻婆子相熟，拖车的年轻婆子是贾中龙的妈妈贾慈，她很年轻就生下了贾中龙，所以现在当了婆婆还是看起来十分年轻，眼下她就要当奶奶了。

贾慈当即就回了一句：‘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急能顶个什么用，这路还不是得一步一步走。’

‘唉哟，这么大个事，怎么也不找多几个人帮忙拉呢。’那婆子其实已经被贾慈的话呛到了，只好假意客套。

‘帮忙的就快来了。’贾慈用嘴巴努了努，用手指了指马路来时的方向，那里只有鸟雀惊起的画面，一个人也没有。温娇知道贾慈口里帮忙的人指的是谁，就是她还没出阁的小姑子。再要想有别的旁人，那可找不到了。

‘那就好，那就好，您这回可以得一个大胖孙子啰。’

贾慈一听这话才喜上眉梢：‘可不是呢，人人都说是小子。’

是儿子，这是温娇打怀孕以来听的最多的一句话，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这么对温娇说，以至于温娇自己也相信肚子里的一定是个公子哥。她为宝宝准备好一系列男孩的用品，还取好了名字。眼下正准备和儿子相见了。

板车不紧不慢地在炎热的大路上颠跛，疼痛和炎热让温娇大汗淋漓，衣服都被汗打湿透了，温娇不由地恨起这种感受起来，心想这辈子再也不要遭这种罪了。她又不敢让婆婆加把劲，也没有力气去管。

一直疼，一直疼。

镇医院到了。

贾中龙看到被疼痛折磨的妻子，十万火急地要求产科医生马上接生。医生过来把温娇带进观察室，看了一眼：‘急什么，还早呢，回去继续等着。’

什么，这还只是开始，温娇震惊了，现在就己经疼了这么久了，原来还只是预热。

到了日落时分，医生终于说可以生产了，温娇被推进了产房，贾中龙和贾慈在产房外等待，贾中龙焦急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小姑子贾可也到了，手里提着铝盒，铝盒里装着从家里带来的鸡蛋汤。

温娇在产房里被更尖锐的疼痛痛蒙了，医生不得不大声地命令温娇，在温娇听起来就是喝斥。而在贾有米看来，温娇真是名如其人，也太娇气了些。

‘头出来了，再加把劲！’医生大声地说。

温娇用了用力，更疼了，疼得有不顺利的感觉。

‘肩膀卡住了。’果然医生无情的宣布。

‘需要用剪刀剪开产道口。’医生接着宣布，宣布完就用上了剪刀，温娇只觉得自己的肉正被剪刀一点点剪开，这可苦了她了，边疼痛边用劲，总算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看了半天的戏，贾有米也从半空跃落，附在了婴儿身上。

‘是儿子还是女儿？’医生提起婴儿问温娇。

温娇揉了揉眼睛，怎么是女儿，我的儿子呢？贾有米读懂了妈妈的神情，她心里叹了口气，就算我能回来，我也改变不了性別。

‘恭喜恭喜，喜得千金。’医生总算客气了。

产房门外，贾慈大声地问：‘是男是女？’

贾可不由地顶了贾慈一句：‘嫂子都疼的死去活来了，您还在是男是女。’

医生抱着刚出生的我来到了她们面前，婆婆一见是个女孩，咣当一声失手打翻了姑姑提着的鸡蛋汤，那年头鸡蛋金贵着呢，她老人家也顾不上可惜。失望从头到脚笼罩了整个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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