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币日记
第一章，金融（旧版）

“杨小飞，我再问你一次，这个团队经理你做不做？”

“这个位子多少人盯着？怎么到你这儿我还要求着？”

“我们一起入司的，我现在好歹是个总监，你呢？

“你就不为自己的职业生涯发现考虑一下？”

“行了！不用着急答复我！回去好好想想！”

…

杨小飞从总监办公室走出，半躬身子轻轻合上门，毕恭毕敬，转身长舒一口气，转身迎来同事一片崇拜的眼神。

灼热目光让他觉得不自在，尴尬一笑，闷闷回到座位，背后是一片白领同事的窃窃议论。

杨小飞静坐片刻，浑身不舒服，起身走了出去，来到公司的楼道抽烟区。

三个陌生人，西装革履，在刷着手机，一个岔腿坐在楼梯，两个倚墙，整个楼道云里雾里。

他往楼道阶梯走去，岔腿男人自觉让道。

找到一阶干净些的阶梯，一屁股坐下去。

“哐啷…”

zippo传来清响，叼在嘴里的香烟燃起，烟头在昏暗灯光下燃烧，伴随着烟雾而出的，是一声舒缓。

国安普惠，一家小额贷款公司，杨小飞从毕业来这里工作，已经是五年的资深销售人员了。

五年，不算太长，但对于小额贷款这个从2014年才开始引起的行业来说，杨小飞也算见证兴衰的资深人士。

公司工作强度大，朝八晚九，两周才休息一天，来这里工作的年轻人，都抱着赚快钱的目的，有的受不了工作强度离开了，有的赚了第一桶金就走了。

所以杨小飞这种铁打老员工，不只一次被领导提名晋升，他也不是第一次拒绝。之所以拒绝，一来，团队经理虽然收入稳定一些，但相对他目前的收入来说低许多，二来是因为他喜欢做销售员。

“叮咚…”

微信响了。

小菲菲：“飞哥，我家公司坚持不住了，你看下能不能想想办法？五十万，只要能筹到钱，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杨小飞面无表情，对于这种求助短信司空见惯了，不过他还是觉得新鲜，因为那句“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菲菲的爸爸妈妈是一所音响公司老板，说是公司，其实也就七个人，公司既不出名，音响又是一项夕阳产业，在各项冲击下风雨飘摇。

国安普惠所谓的小额贷款，就是专门向这些中小企业放贷的，利息其实真的不低。

有时候杨小飞会想，如果自己是一家公司的老板，到底会不会向国安普惠借钱，显然不会。

信用贷六厘九至一分一九的利息，折合成年化，已经去到15.9%至35.9%了，从公司放款客群来看，有40%的客户会划拨到一分七九的利息，也就是年化35.9%，要知道，年化36%就已经属于法律层面的高利贷了。

杨小飞嘴角一抹邪魅勾笑，手指熟练敲打。

“对不起菲菲，先前我已经为你爸妈过了公司的系统，征信秒拒，达不到要求，你年龄还小，名下没什么资产，暂时无法申请。”

杨小飞又回想起当初去到她爸妈公司的场景，菲菲父母热情地泡茶，看到自己犹如救命稻草，这番反应让杨小飞这个老油条心里失落半截。

即使是国安普惠这种公司，也想抢占银行的类高门槛的优质客群，以他的经验，自从踏进客户公司的第一步，就已经能猜测客户是什么类型了。

在这个信息透明的时代，低息的贷款产品在平台上一大把，银行排队在路边。

这种情况下，端茶倒水阿谀奉承的，基本上是已经百般尝试走投无路了；进门就问利息多少，斤斤计较，百般刁难的，才是征信干净的优质客群。

不过让他在失落中眼前一亮的是菲菲，二十多岁的富家千金，一身脱颖而出碎花裙，温文尔雅的气质冲他微微一笑。

果然，他爸妈仅仅实名认证后，过了一下征信，就直接拒绝。

这已经是半个多月之前的事了。

很快，菲菲发来另一条信息。

“飞哥，我想想见见你，在你公司楼下的万科商场，晚上九点。”

杨小飞眉头皱了皱，还是回应道：

“好的。”

万科商场就在公司楼下，晚上九点正是杨小飞的下班时间，想来菲菲也是对自己做了一番了解，这让杨小飞有些触动。

下班后，杨小飞如约而至，踏进万科一家西餐厅，菲菲早已等候顿时。

她坐在烛光前，一瓶红酒喝了小半，眼神迷离，单手撑着微醺脸颊，见到杨小飞微微一笑。

杨小飞将酒瓶挪到一边，说道：

“你喝成这样？你爸妈知道吗？”

菲菲只看了一眼，摇着高脚杯苦笑，感慨道：

“钱这个东西，当你手握大把，它就变得不值钱，当你没有的时候，它就如同契约，能绑定几代人的命运。”

杨小飞切了桌上的牛排，送入口中，才发现不饿，他放下刀叉，说道：

“你说的话，我听过很多，不过从中年人口中听得多一些。”

菲菲抿嘴道：“我家的公司挺不下去了，明天是货款的最后期限，如果再交不出来，面临被起诉的威胁。”

她将脸转向一边，继续说道：“供应商的二儿子给我发过信息，他可以沟通延期，代价是…他喜欢我很久了。”

有些话没说出来，从她透红和嗔怒的脸上，杨小飞猜到一些。

在这个行业待久了，权色交易他见过很多，早就见怪不怪了。钱这个东西，可以让所有人穷极一生追求，也能让几代人为之不惜代价的付出。

杨小飞说道：“菲菲啊，我说的直接一点，你们公司产品，早晚会被淘汰，放手吧。”

菲菲哽咽道：“放手容易，抽身很难，飞哥，我知道你有办法的。”

杨小飞凝视着她。菲菲的爸爸妈妈网贷点了很多，都是一两万小额网贷，借借还还十几笔，当初打出征信报告就有十多页，征信早都花了。

顺便说一下网贷的影响吧，伴随互联网兴起，普遍的特点是：一，额度不高；因为依托于互联网，监管不严，利息在合法与不合法的边缘；手续简单，巴不得人脸识别直接放款；放款资金方大都是机构；

网贷点多了容易造成信息泄露，大数据毁坏，点了一两家之后，会收到很多网贷信息的狂轰乱炸；影响评分，银行贷款对客户名下网贷笔数和金额都有要求，如果是跟银行申请房贷，一般不能有任何网贷，如果是其他信用贷，最好也不要超过两笔，因不同银行而异；影像查询次数，征信查询次数作为申请贷款的一个重要标准，点一次查询一次，短期内的集中多次查询会有影响。

菲菲的爸妈征信花了，名下资产也没有很多，房子是老家自建房，车子是按揭的，不过有几份国安的保险，以国安普惠的放款条件，如果征信良好，可以申请一种名为保单贷的信用贷款。

杨小飞说道：“我不能保证成功，即使下款，利息也不低，只能让你们缓一阵，解决不了问题。”

菲菲点点头，她明白。

一顿西餐，索然无味。

饭后，杨小飞没有提出送她回家，以菲菲当前敏感的思想，恐怕会以为是自己在暗示什么。

杨小飞开车行驶在霓虹下，灯红酒绿投入眼中，当初学金融专业，大学老师一句话让他记忆犹新。

金融，就是把别人口袋的钱，拿到自己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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