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石
第一章，熔道（旧版）

天之涯，海之角，涯角有座火山岛，一座闭塞的海岛。

人口五十三户，皆以打鱼为生。

小岛面积不大，中间一座活火山就占地十之四五，常年酷暑。

天地造化，一般火山皆是是危险之物，这座火山却很奇特，岩浆无休无止地从火山口流出，却并不暴躁，而是稳定的向外流淌，不知道持续了多少年。

岛民为防熔岩积塞，修筑工事，开道挖河，将岩浆引入大海。

因为火山不停的往外输送岩浆，岛上诞生了一份特殊的职业，每天专门负责熔道的挖掘和疏通。

“臭小子！别跑！你俩是不是又尿床啦？再管不住那两条把儿，我就把它们剪了！”

一位眉发如雪，身形佝偻的老人，拿着一条柴火棍，气冲冲地从屋里跑了出来，破口大骂。

他身后是一处简陋的茶棚，四根粗壮的木头就是茶棚的骨架，上面撑着一张长满漏洞的破布。

破布之下，四张桌子长满岁月的痕迹，每张桌子旁边放着两张长凳，有一张很容易看出曾经断过一只凳子腿儿，又被人简单粗糙的接上。每个桌子上放着一个茶壶，搭配两只沉淀出包浆的杯子。

紧挨着茶棚的是一处简陋的屋舍，两间小屋，这是老人的家。

远处，两名八九岁的孩童，各自扛着一把铁掀。

一个个头高一些，黝黑的脸上多一丝成熟和坚毅，走路更加稳重，没有多余的动作，眼睛直勾勾地望向远处，好像没有听见老人的骂喊声。

一个矮一些，铁掀一会儿拿在手里，一会儿换到肩膀上扛着，走路的姿势轻浮，回头冲着老人，手指在眼皮下方一抹，做了个鬼脸，喊道：

“老茶头！要是把我们俩剪了，等你老了没人给你端尿盆！让你躺床上天天尿床！”

待他转回身子，发现与前面的孩童落下了一截，赶紧快步跟上。

远处火山口烟雾蒸腾，滚滚浓烟将天空都染黑，越往前走温度越高，两人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

紧跟在后面年纪稍小的那位孩童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干脆将铁掀拖在地上，他皱着眉头看了看火山，开口说道：

“哥，这座破山往外吐了几百年了，鬼知道啥时候停，我俩挖熔道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哇？”

走在前面的少年面无表情，眼睛始终盯着远处的山，好像从没离开过，扛着铁锹的姿势也没变过。听到身后弟弟的问题，他一边走，一边回应道：

“杨小飞，这个差事可是老茶头千辛万苦争取来的，这座山要是哪天不吐了，咱俩欠老茶头的钱，可就一辈子都还不上了。”

答话的孩童叫杨柳飘，火山岛上没有杨柳，这个名字怎么来的呢？

这要从两人身世说起，二人父母原本是岛上的渔民，普普通通，在这两个孪生兄弟生产之际，父亲出海遇险，母亲难产而死，兄弟自从一出生就成了孤儿。

岛主一想，毕竟是两条人命，总要有人收养，于是想到了膝下无子无女的光棍老茶头。当然，也许了他一些好处。

可老茶头从未带过孩子，接到这两个烫手山芋，第一件犯难的事就是取名字。

好巧不巧，在他犯难之际，海边捡到一本书，上面记载了外面世界的历史，书里有一位五千年前的名人叫杨柳飘，号称武神，哥哥的名字就这么被随便的搬来。

杨小飞听到他说这话，觉得有道理。原来，老茶头是个出了名的铁公鸡，抚养二人长大的每一笔开销都被他记了账，是需要二人还的。

可是以二人挖熔道的工钱，要还上从小到大利滚利的债，需要没日没夜的干五十年才够。

杨小飞越算越头疼，他抬头看了看哥哥，想问下他是否算过这笔账，却看到杨柳飘一张高冷的背影，毫无由头地叹了句：

“哇！我哥真帅！”

不知不觉间，二人来到一条宽阔的河道，由火山口通连到大海，不过河道里流淌的却不是河水，而是半凝固的岩浆，发出难闻的气味。

杨小飞熟练的将脖子上的一条长满破洞的围巾拉到鼻梁，铁锹狠狠地往熔道一侧的泥土里一插，随后整个人跳到铁掀上，用力蹦了几下，再跳下来掘铁掀的木柄，一块泥土挖出，被堆在一侧。

如此循环往复，这便是他们日常的工作。

杨柳飘动作更快一些，不一会儿身旁的土堆就被堆到腰间，哼哧哼哧地忙活着，平时不多话的他，突然开口问道：

“小飞，老茶头教的天元功法，你练了吗？”

杨小飞一把蹦上铁掀，喘着大气回答：“练什么练啊，老茶头练了大半辈子，上次他偷看隔壁李二婶洗澡，还不是被打个半死，啥也不是。”

“那是他理亏。”

“理不理亏的，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就练出这个身体素质？关键时候还不是我们哥俩照顾的，对了，这笔钱还没给他记上呢。”

杨柳飘停下手中的铁掀，擦擦汗，驻足望向远处，海天相接的一线，有几只木筏在近岸打鱼，他痴痴地说道：

“可是我觉得…还是练着吧，万一哪天走出去，说不定能用上。”

杨小飞听到外面的世界，眼神也充满憧憬，他停下来，同样看向远处的大海，问道：“哥，你说外面有什么？”

“有很多新鲜的东西，老茶头捡的书上说，在外面的世界，每年天气冷的时候，天上会降下一种白色的花絮，等它把大地铺满，很美，很安静，还有一个叫城市的地方，一座城，有好几十万人…”

杨小飞听的痴迷，干脆坐下来，双手拄着下巴，呆呆的看着海，想象着哥哥说的所有新鲜事物，仿佛这些东西就在他眼前。

直到一滴炙热的岩滴溅到腿上，他才急忙回了神，下意识地拍了拍小腿，又吹了几口气。

这种事经常发生，杨小飞并不矫情，他也知道该怎么处理。

“那是什么？”

在他照顾伤口之时，眼神余光被河道中一阵鲜艳的色彩吸引，红黑色的岩浆中溢出的一块鲜艳的石头，漂出熔岩表面，被岩浆载着缓缓流动。

杨柳飘听到后，冲着他惊讶的眼神看去，也即刻愣住。

那是一块圆盘一样的规则石头，有两种颜色。外面一层是月牙状，呈现白色，里面一层是日圆状，呈黄色，月牙镶嵌着日圆。圆盘外围，淡淡的泛着一圈光晕。

石头散发出巨大的魔力，尽管是一件死物，却像会说话一般，在告诉他们，它能改变人们的命运，能实现人们的愿望，能让人们获得渴望的一切。

“捞出来！”杨柳飘大喊一声。

杨小飞从痴迷中回过神，不知不觉石头已经飘到河道中央。

他不再犹豫，赶紧抓起铁掀，放到岩浆层上，抓住铁掀的木柄把手，缓缓往里圆盘石头的位置探去，已经伸到铁掀的极限，还是差一点。

杨柳飘跑过来，拉着杨小飞的一只手，让他倾斜着身子，缓缓往熔道放。

岩浆的蒸汽让悬在上空的杨小飞感到刺痛，身上的水份在急剧蒸发，连每一根汗毛都在蒸烤下蜷缩起来。

但他不愿意放手，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一旦错过圆盘石头，就会后悔一辈子。

铁掀终于来到圆盘的周围，杨小飞忍着痛楚，抓住木柄的手缓缓抬起。

木柄一端撬起，另一端铁掀在重力作用下，缓缓插入圆盘底下的熔岩，随后二人往回拉，一小坨熔岩载着圆盘就这样被拉到岸边。

两人什么也不干，围着圆盘痴痴看着，感受着它的诱惑，倾听着它的诉说。

一直等到中午，看到岩浆再也没有一丝红色，也不再冒烟，这才伸出小手扒拉出圆盘。

圆盘自岩浆出来的刹那，月牙和日圆自然脱落，分成了两块，各自散发着原有的颜眼色。

一块黄色，一块白色。

当两块石头分开的同时，杨小飞瞬间犹如魔神附体，缓缓抬头，杂乱的刘海下，眼睛里充满对这个朝夕相处的哥哥的杀意，隐约变成红色，不！是血色。

这是他的东西，不允许任何旁人觊觎，不管他是谁。

杨柳飘也是如此。

二人怒目而视，犹如两头争食的狮子。

二人同时出手，没有任何技巧，只是一拳。但都用尽了每个人平生最大的气力。

“啪！”

两拳同时落下，杨小飞和杨柳飘脸上，各自留下对方的一块拳印，同时身体倒下。

杨小飞犹如昏迷中被一盆冷水泼下，恢复了清醒，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双手，看着自己的手掌。

“我做了什么？”

眼前是自己的哥哥啊，那个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哥哥，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自己怎么会为了两块来路不明的石头大打出手？懊恼和悔恨同时充斥在脑海。

再看杨柳飘，也是一样的表情。

两人面面相觑，相互疑惑和懊恼地对视良久，孪生兄弟之间的默契已经可以不言而喻。

没有相互道歉的话，也没有相互安抚。

而是不约而同的齐刷刷看向那两块石头。

“哥，你听到它们说话了吗？”

“嗯。”

“说的啥？”

“不知道。”

“两块，我们分了？”

“好。”

二人各自收下一块，揣进口袋，这才蓦然意识到，今日熔道的工事落了一大截，又各自拿起铁掀，活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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