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秋月
第七章 投(旧版)

青山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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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布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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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滴落池塘,咕咚,咕咚,游鱼摆动尾巴,呼呼,哗哗,一只粘湿了些许毛的猫,匍在岸边,盯着池塘里的鱼。岸边神龛处,供奉着观音菩萨。躲在涟漪下的鱼,多数靠往神龛一边,那边仍飘着不少香客投喂的食物,鱼群蹿出水面透气。猫的脚下,鲜少有鱼,但总有胆大的,往那边游,猫并不追着游鱼走,匍匐原地,等鱼上钩,一条鱼咬着池边的青草,咬了几下没咬下来,摆摆尾游走,去咬别的,又几条鱼游过来,咬着青草,许是把猫当做了玩偶或以为游得够快不会被抓到,有的鱼游到了猫的脚下,但猫不动,仿佛没有看见,不一会儿,来来去去换了几波鱼,猫仍似没有看见,懒懒伸着腰,把脚伸进水里。

一刹那,还没有看清它做了什么,爪上已经按住了一条鱼,沿着池壁扒上来,用嘴叼起。它叼着鱼走在岸边,头颅高昂,像班师回朝、凯旋归来的将士。池中鱼群惊慌了一会儿,四处乱窜,游去别的角落,惊慌地打量刚刚失去了一个小伙伴的危险区域,不再往那边游动,但过了一会儿,又游过去。猫叼着鱼,从池塘边走过,沿着山路,爬上山顶,不一会儿,便看不见身影。

亭中有骚动,涌入了一群黑衣人,原先的一群人站起来,让出座位。李白与楚舒先一步踏出亭子,转弯,下阶,往池塘走来。

亭中数人,身材高大,长相出众,眉宇间兼有冷漠与热络,如一层皮覆在脸上,端得一副不远不近的做派,尤以最前方的男人势重,眼藏星夜,其下皆黑。

我只虚虚看了一眼,这一眼也被敏锐地捕捉到,在来不及收回眼神时,与那双眼睛正面对视,或说,完全被摄住。那人眼中精光熠熠,宛如鹰隼,一眼便叫人脊背发凉,令猎物奔逃,四窜,但猎物没有逃,逃不开,索性不逃。我抬高下巴,迎上他的视线,在他的目光中,不退不缩。

他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与他面前的人交谈一两句话后坐下,其余人跟着坐下,原本坐下的人站起,挨个握手。

绿叶遮挡,看不完全,声音也压得极低,什么也听不见,山寺雨珠滴落,绿叶,池塘,山石,泥土,颇有种入物无阻挡,百物生倦怠之感。

李白走到面前,把围巾套到我脖子上,按了按手心,一点温热从手心生出,我才回神。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你一个人享受大好春光?”

我抽出手,掌心滑腻一片,汗水泉涌。再看亭子里的人一眼,只得一个刀削斧凿的侧面,“我叫了,你不来。”。

“睁眼说瞎话。”

我揉揉太阳穴,额上也是汗。“真的叫了。”,男人与人交谈,似相谈甚欢,面目比初时柔和。

手心里的汗越来越多,我将手放进兜里,打滑了好几次,才从兜里掏出几枚硬币,“投币吧!讨个好彩头。”,给李白两个,自己两个。一分完,脱手而出。一枚落在池中,离投币口较远的角落,进去便没影了。一枚砸在池子边沿,蹦蹦跳跳地跳了几下后化作持续地击打,快节奏地敲打着池壁。硬币独有的音色响很久后才平复,像打鼓一般用尽力气后慢慢泄气,还没等它完全泄气,一只手将它扫进池中。“咕咚”,落水有声,入水无声。

“还是这么急躁。”,她从兜里拿出一枚硬币,猛地戳进水中,又快又准,快的人似乎看不见。水波激起池塘震动,吹动原本安静的青苔,在池里乱摇。

“咕咚”,一枚硬币飞来后穿破水面,坠入水中,在晃动的水里轻飘飘地摇啊摇,转啊转,最后,慢慢落下去。

“可惜,没中。”硬币落在投币口的边沿,积了许多硬币的钱堆上,离井口一厘之遥。咕咚,又是一个硬币,这个硬币比上一个飘得离口近,水波晃动也稍平缓,慢慢地往投币口正中靠近,但在快要完全坠下去时,一点点飘到了别处,最后,仍落在币井边缘,靠上去不动了。

“还有吗?”

“有”,我把兜里的硬币掏出来,一半给她,一半给自己。

她接住,只捡了两枚,其余的还给我。连投两次,没中,楚舒连投两次,也没中。

山雨初歇,欲止还漏,丝丝凉意,微微入心。

“你两都不行啊?”

我往硬币上吹口气,势在必得:将半个身体伸出,手靠近投币口正上方的位置,看准,慢慢松开手。硬币离手,缓缓向下:不错,有准头。但飘了一小段距离,它翻了个身,往侧方飘去了:回来,回来,回来……。它应当没听懂,越飘越远,越飘越远,飘来飘去,就是不往对的地方飘,最后,飘到无人问津的角落,落在一条鱼背上,那条鱼被惊动,甩了一下尾巴,甩掉硬币,打着摆儿游过来,游过来又游过去,围着投币口转。

“这鱼,影响了发挥……”

鱼游了几圈,停下,钻出水面后埋下去,往池塘深处钻,钻得看不见后突然飞出,金光一闪,高高跃出水面,俯视着人,一刹后重重摔下去,溅起水花无数。

似乎有某种如鲠在喉的声音,要拔又拔不出来,还有哂笑,低笑,憋不住的笑,鱼也在吐泡泡。

我抚了抚围巾上的水珠,擦掉头发上的水,再接再厉。“再来。”

又投出一币,没中,再投,仍不中。

池底鱼群活跃,纷纷畅游,似乎就要与人作对。

先前走出亭中那一群人走下来,安排了一个出去,不一会儿,那人气喘吁吁端了一盘子硬币回来。

李白从盘中拿了一沓拆开给我,我使劲往里一砸,一个都没中。

似乎又有人笑了。我寻着笑声传来的方向望去:不管是谁,多少人,一定要还对方白眼。

白眼中,那人更笑,一笑倒解了那冰封般的气势,冰原中洒入缕缕斜阳。

楚舒拿了一沓,自拆自投,极为认真,但也没中。

盘子里剩下的硬币,端盘子的人全拆散,小山一般累着,李白抓了一把递给我,我洋洋洒洒往里一掷,没中,李白再抓来。

端盘子的人干脆走到我身边,任我一把一把往里扔,眼看盘子里的硬币为数不多了,其他人跑着去换,这回端了好几盘回来。我扔了手里的,端盘往池子里倒,但,没中。

池中游鱼乱跑,金灿灿、黄橙橙、乌压压一片,搅做一堆,各朝各的方向,谁也不让谁,水似乎更浑浊了,投了一会儿,仍没投中。我懒得投了,把手里剩下的塞给楚舒,“你来吧。”。

她临危受命,推拒不得,在只有我看得见的角度瞪我一眼,开始投币。

大约今天不适合投币,没投中,一个又一个投下去,连投币口边缘都没摸到。

“楚舒真是贤妻良母啊,我要是个男人,一定娶她回家。”

楚舒正聚精会神,闻言一顿,手上的一枚硬币滑落,没中。

“你都当了几回男人了?”,“见谁都想娶?也不问别人答不答应!”那张极其出尘的脸上,有种与人共通的厌烦的表情,这非但没有破坏她的美,反有种矛盾的、入世的、又隔绝的美,复杂地交织在她脸上,令她整个人,越发夺目。

“哦哦哦!是了,天鹅看不上癞蛤蟆。”

“你……”她恼极,眉毛似未舒展的柳叶,急需春风吹拂,她扬手扔了手里的硬币,负气地走开。那些硬币羽毛一般飞入池中,似有天鹅潜伏。

李白从黑衣人手里端了硬币,天女散花般,一盘一盘往里洒,连洒几盘,豪气干云,挥金如土,奢靡无度。

“小白,中了。”

有一个硬币从许多硬币中穿过,去往无硬币翻滚的航线,慢悠悠地,像有引线一般,慢慢地往币口深处坠去,轻轻地躺在只有一两个硬币的地底。

我抬手鼓掌,其他人也跟着鼓掌。

又有人端了托盘来,送到李白跟前,任她倾到。

“慕名而来,竭泽而渔……”

“你行你上?”,“又中了!”我继续鼓掌。

站在中间的男人走到李白身边,捋了捋她微乱的发丝,把大衣脱下披到她身上,将扣子扣好,“别冻着了。”,扣完扣子看了一眼投币口中两个币,启唇一笑“原来要这么投,难怪我从没投中过。”,说完端了一盘往里洒,洒完一盘又一盘,没中。男人不信邪地接连几盘洒进去,依然没中。

高处亭中的人慢慢走下,人群让出一条路,他们缓缓走近,停在池边。

微雨已歇,青山绿润,山风吹拂,苍莽奔来。

人群站定,抛洒硬币的男人也停下,男人挥了挥手,有人把托盘举到后来的这一群人跟前。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秦总,请!”

他面对的那个男人却不答话,扫视全场,过了一会儿才重复,“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一句说完,缓了一会儿,状似无意地垂下眼皮,眼皮底下,眼珠微动,转出一句“祝总,惯会享受生活,秦某,自愧不如。”,眼皮掀起,一片清明,仿佛那点暧昧、晦暗,从不存在。他往端着托盘低着头的人的托盘里按了一下,“别紧张。”,那人不敢再抖,两只手端着托盘,站得比树还直。他从盘里拿出一枚硬币,轻轻一丢,咕咚一声,中。

人群鼓掌,震耳欲聋。

“厉害!我投了半天没中,秦总一投就中!”祝总往秦总方向走来,站定在他身边。

大约是身高原因,两人差着一截,掌声中,更显一方气势低下,尽管如此,两人俱是人中翘楚。

李白与楚舒对视一眼,缓缓退出,退到人群之外,亭下阶脚。

咕咚一声,一个硬币破空划开水面,往深处砸去,“中了!运气真好。”。我抬头,望向远处的众人,给自己鼓掌,李白与楚舒鼓掌。“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细细地吟品,将这句话从喉咙、舌尖,齿端,慢慢地送出来。咕咚,又投进一币,“运气好”。但好运没能维持太久。

咕咚一声,一个硬币从远处飞来,划破水面,跟我那枚硬币相撞后把它撞飞,飞出币口。

“运气。”

“托您的福!”

男人闻言眉头微皱,想来从没有见过如此没脸没皮、胡搅蛮缠的女人。

“我很老?”

“您拥有超越常人的本领与见识!”,这句话取悦了他,尽管他不曾表现,甚至眉头越皱,语气越冷,更冷冰冰地侧瞥了我一眼,“你很有趣。”。

“哪里?我只是……”我投出一币,笑看它往井底深处钻,将他投入的那一枚,撞飞出去。“会享受生活。”。

男人发笑,不明原因,眼底似积攒冰雪的冬夜,寒风一阵又一阵。

“您这一笑,令百花齐放,春色满园。”。咕咚,我又投进一币。紧跟着咕咚一声,他也投进一币,将我那一币撞飞,力度之大,将之前的几枚一齐撞飞。

“满园春色,关不住吗?”男人反问。我也反问,“为什么关不住?”,“您愿意往外?”,咕咚,硬币投入币口,差之分毫,没进。这是一个不需要隐藏自我的男人,至少在座的各位,不值得他隐藏恶劣。

男人侧过脸,近距离与我对视,一边微眯着眼睛,似猛禽猎兽一般盯人,似要让我为这毫无羞耻的玩笑付出代价,但唇边却腾起笑,令人捉摸不透,一边往井里投币。咕咚,进。“你很心急。”

“谁不急呢?”,“我输得起,还不怕输,总有赢的机会。”,咕咚,硬币进。

相当年轻的一张脸,如果不是时常阴沉着面容,应当俊美无铸,皮相非凡,但就算阴沉,依然引人沉沦。

咕咚,进。“你这个性格,很讨人厌。”

“您先前可不这么说。”,咕咚,又进。

“锱铢必较?”咕咚,进。

“人活一世,区别在分寸之间?尤其男女。”不知想到了点什么,从脑海里一闪而过,这一刹那走神,使我忍俊不禁。咕咚,没进。

咕咚,进,“自讨苦吃。”,男人一定看见了我那个意味不明的笑,就像我不曾错漏他暧昧不明的语言一般,但我看不出他对我那个笑的反应,他的脸,更阴沉了,使面容中浮出一丝郁色。

“苦中作乐。”咕咚,进。

咕咚,进。男人扭过头,盯着池里的井。

咕咚,进。

大约是烦了,他抓了一把硬币,理做一排,随手一扔,咕嘟咕嘟咕咚咕咚……,全进……。

我止不住笑,抓了一把,理齐,屏息以待,慢慢投入,几乎全进,除了倾斜着脸贴在币口边缘摇摇欲坠后不忍跳入的一两个硬币。

男人笑,气息却冷,像一只睡着的猫头鹰,一半清冷,一半火热,于黑夜中沉睡地清醒。

我把硬币放回盘中,退出前线,把阵地交给这群男人。

顶上山樱飞舞,重重地从枝头滑落,落了一半才与露水分离,轻飘飘地缓缓贴在地上。太阳从云中露出一半的笑脸,光芒万丈,照到人身上,乍暖还寒。山鸟啾啾,开始活跃,有的在枝头跳动,有的在空中飞翔,有的飞到地上,啄食香客遗漏的食物碎屑,有的飞到池塘,抢食鱼儿的口粮。鱼儿也浮出,红的、白的、黑的、黄的……等诸色相交,鲜艳活泼,踊跃争食。

山樱的香气突至鼻间,淡而宽,我低头看去,一枝山樱在眼前,山樱后一张浓淡相宜的脸,潋滟着波光粼粼。我接过花,会心一笑,扬手将花投入池塘。

又一枝花递过来,我再扬手。

两枝花稳稳插入投币口,直直地稳于湖中,一半在水,一半在空。

花阻断了投币,与这花一起斩而不奏的,还有刚露面就躲进乌云的太阳,它将自己藏进云深深处,任由大雨滂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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