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烟天诡
第三章 名声扫地（旧版）

宁烟仰起胸膛，忍着疼痛，努力不被同门师兄弟看出身上的异状，一步步朝灵药门走去。

但他的担忧完全多余，他走的不是灵药门正门，而是少有人来的侧面山门，更何况现在半夜三更，进了门中，走了一路，竟一个人也没有遇见。

他住在西面山头的一间破屋里，穿过几栋楼，赶紧缩头缩脑的往住处回去。

虽然不是做贼，此刻宁烟确实比做贼更心虚：砍竹掉下悬崖、吃几天树叶、被老鹰叼走啄吃这些事情，任何一件说出去，都会笑掉人的大牙。

因为他处于修道门派，纵使没有飞天遁地的本事，但凝气之下，手上也有几百斤力气，被一只鸟儿欺负？从未听说过。

宁烟有惊无险的回到屋里，连日来的疲劳终使他精神耗尽，闷头趴在床上，再起不来。

这一觉睡不知多久，宁烟隐隐听见叫喝声，睁开眼睛，天已大亮。

两个手拿长剑的青衣男子站在宁烟窗前，宁烟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他们是灵药门执法堂的师兄。

两个师兄一肥一瘦，肥的叫石龙，瘦的叫石虎，是孪生兄弟，向来形影不离。

石龙开口道：“师弟...”

石虎接道：“这几日不见你踪影。”

石龙道：“灵竹...”

石虎道：“已经过了交差的日期。”

石龙道：“没交...”

石虎道：“我们要执行处罚条例。”

石龙道：“银两...”

石虎道：“缺一根黄灵竹补一两。”

石龙道：“杖刑...”

石虎道：“缺一根黄灵竹补一棍。”

石龙道：“禁闭...”

石虎道：“缺一根黄灵竹关一天，爬筷子山。”

石龙道：“师弟...”

石虎道：“选哪一样？”

石龙道：“不选...”

石虎道：“我们可以帮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完盯着宁烟，两张脸像机器一般，不仅毫无表情，也毫无感情。

宁烟知这两人在门中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呆板固执，他失踪这几天，恐怕只有这两人天天来这里，执行未完成砍一百根黄灵竹的处罚。

宁烟找不出理由，忙换上充满人情世故的笑脸，谄媚道：“师兄能否再宽容几天，我已经砍得差不多了，就在后山放着。”

石龙道：“七天...”

石虎接着道：“已经过了。”

石龙道：“随我...”

石虎道：“走吧。”

宁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拒绝道：“不，师兄，我身体不适，可否修养几天，再领那处罚。”

石龙道：“没有...”

石虎道：“商量的余地。”

两人往宁烟逼近一步，要把宁烟拎起，宁烟往床里躲开，叫道：“师兄饶命，师兄饶命。”

石龙石虎面无表情，两只大手一人抓宁烟肩膀，一人抓宁烟腰部，同时一扯，把他身上的被子扯开。

石龙见宁烟脖子上仍然盖着一块布，伸手揭开，露出一个血液甚到包扎布上的伤口，问道：“伤口...”

石虎看过去，续道：“怎么回事？”

宁烟眼珠一转，大叫道：“师兄听我解释，那天我正砍黄灵竹，遇到小偷到我们灵药山偷药材，情急之下，师弟我追着小偷到山下，与他打了几回，可惜我本事低微，被小偷用刀子扎了几刀后背，这才误了砍黄灵竹。”

石龙道：“保护...”

石虎道：“门中药材有功，可将功补过。”

宁烟道：“可我没有把药材追回来。”

石龙道：“因此...”

石虎道：“负伤者，门中有奖励。”

石龙道：“随我...”

石虎道：“到执法堂。”

石龙道：“禀告...”

石虎道：“堂主。”

说到这，两人同时伸出手，一人架着宁烟左肩膀，一人架着宁烟右肩膀，轻轻松松把他架离床，放在地上，四只眼睛同时看着他。

宁烟见他们的表情严肃，知今日逃不了了，只得道：“自己走。”

三人走出门外，宁烟在中间，石龙石龙一左一右位于身后，一路经过石桥、廊道、藏药阁、炼药阁、广场等地，缓缓向西北方向的执法堂走去。

此时已近中午，阳光高照，空气清新，灵药门中弟子大多出在门外，见宁烟像犯人一样被石龙石虎押送，纷纷哄笑起来。

“嗨，宁师弟，是不是又偷吃药材了？”

“宁师弟，你那废材资质，吃再多药材都没有用。”

“宁师弟，我教你一个法子，住在山里十天十夜，吃蚊子蛤蟆，就可以改变体质，一飞冲天...”

“哈哈...你说宁师弟会不会照做？”

“当然会，我要那么笨，我吃十天大粪...”

宁烟一路听见嘲讽的声音，饶是他有三十多年的再生经验，也不禁怒火中烧，但又知生气阻挡不了任何嘲笑与鄙视，唯有心中暗暗决心：无论我怎么废材，我一定要逆天改命。

执法堂早有人通传消息，等候宁烟的到来。

堂正中坐着一个四十上下男子，他面皮白皙，唇上留着两撇短须，脸上似笑似严，见到石龙石虎与宁烟，眼睛半睁半合下，悠悠问道：“何事？”

石龙石虎开始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交代出来，说到最后，石龙道：“堂主...”

石虎道：“请判罚。”

中年男子名叫朱白江，宁烟看见他，心中冒出一个念头：此人是个笑面虎，惹不得。

奇怪的是他之前一直以为朱白江是个平易近人的长辈，从未与人红过脸，此刻为何突然会有这种感觉？

想来想去，宁烟醒悟过来，他突然多了三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再不是以前那懵懂好骗的少年，因而可以看穿朱白江的真面目。

朱白江摸了摸短须，道：“宁烟，你说追小偷受伤，此事是真是假？”

宁烟正要说话，大堂外忽然响起许多声音，宁烟转过头，发现门中的师兄弟笑嘻嘻的围在门口，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朱白江又问道：“是真是假？”声音平和淡定，似没有威严。

宁烟心想话已经说出，只得坚持道：“确实是真的，只是没有人看见，弟子也没有找回药草。”

朱白江用食指又撇了撇胡子，目光灼灼的盯着宁烟，嘴中拖出一个长音：“哦？”音调渐转高亢，充满怀疑。

宁烟与他双目对视，在三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加持下，脸上没有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让朱白江一时难以判决他所说的话的真伪。

朱白江思索一会，忽然道：“宁烟，你打开衣服。”

门外的弟子在外起哄道：“脱衣服、脱衣服...”

宁烟心中大骂他们的娘，但没有别的法子，只得把衣服脱下，希望他们分辨不出这是鹰啄爪抓的伤口。

宁烟后背与脖子的三个伤口仍渗出丝丝血液，石龙石虎小心揭开布料，露出三个不一样的伤口。

背上两伤口一边各出现三个圆形血印，显然是被六道利器扎进去，脖子的伤口却参差不平，凹下去一块，朱白江看了半会，猜不出是什么伤，皱起眉头问道：“宁烟，小偷用的什么兵器？”

宁烟支支吾吾，答不上来，门外一人忽然道：“宁师弟，你的伤不是自己撞到篱笆上，扎伤的吧？”

他这话说完，旁边的人发出一阵哄笑，朱白江见宁烟不答，脸色渐变严肃，道：“快说，是什么兵器？”

宁烟犹豫片刻，心想：丢脸就丢脸吧，丢掉了的脸以后再赚回来。狠心下，对朱白江道：“师叔，我这伤不是小偷伤的。”

朱白江道：“你不是去抓小偷？”

宁烟道：“我确实是去抓小偷，只不过...只不过，追到半山腰，打不过小偷，被小偷在脑后打了一棍，晕倒在地，醒来的时候，发现被老鹰叼走，脖子这伤，是被老鹰啄伤的...”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听不见。

“被老鹰叼走？”

“被老鹰叼走？”

...

门外弟子听见宁烟这么，全都静了一静，紧接着发出一阵轰天大笑，似听见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连不苟言笑的石龙石虎，也跟着扯了两下嘴角。

朱白江深吸口气，努力保持他师叔的庄严形象，但仍忍不住用鼻子喷出两下气，若不是在众弟子面前，只怕也忍不住露齿大笑。

压下内心的激动情绪，朱白江咳了咳，道：“石龙石虎，看看宁烟头顶是否有包？”

石龙掀开宁烟的头发，石虎用手摸了摸他的头皮，一同点头道：“有包。”

朱白江道：“看来你确实是因为抓小偷受的伤，至于被老...老鹰抓走，也算因公受伤，黄灵竹的事情，功过相补，不奖不罚，回去好好养伤。”

宁烟走出执法堂的门，围观的人又发出一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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