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枣红色的马稳稳地拉着马车,驶过熙熙攘攘的南街。
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响和车夫的呼停声,马儿鼻中打出一个响啼,在缓缓上升的白气中发出如释重负的嘶鸣。
我在穆九的搀扶下走出马车,宫城前的甬道里停着各家大大小小的马车,女眷们纷纷下车驻足寒暄。我环顾了四周,还未找到阿沅的身影,耳侧突兀地响起尖锐地声音,
“原来是执掌追月军的伽将军啊,今日怎么未做男儿装扮?不知是为了吸引哪家儿郎,竟是铆足了劲装扮自己?”
听见这阴阳怪气的问话声,我便知道是斛律曦嬿到了。
转过头,眼前的女子穿着碧绿色襦裙,宽衣博带,裙长曳地,脸颊两侧晃动着透亮的翡翠滴珠,只是眉眼间的骄横之气与这一身清雅服饰格格不入。
见我未吭声,她继续嚷嚷道,
“也对,你的小情郎被抄家灭族了,现在得赶紧找下家。趁着今晚名门公子齐聚一堂,擦亮眼睛再找一个吧。”
听见她提及柳家,我便再未缄言,出声反驳道,
“比不上斛律家族的大小姐,要上赶着嫁到信王府,倒不知拓跋公子有没有应允要娶你呢?”
周围的几位小姐看到我们剑拔弩张的样子,便以太后寿辰为由出言相劝,斛律曦嬿气势汹汹地离开,我也并未多言。
这次寿宴很是隆重,路的两侧摆满了象征吉祥如意的花灯,来往的宫人们整齐地换上新衣,喜笑颜开地迎接来宾,还未进入殿中,丝竹琴瑟之声便顺着微风萦绕于耳旁。
我带着穆九,顺利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阿爹比我早来一步,这会在左前侧握着酒杯与同僚言笑晏晏,根本顾不上管我,所幸旁边坐着的是阿沅和呼延夫人,我也稍感安慰。
“阿若,你准备了什么礼物?”阿沅探出半个身子,凑近问道。
“是一个翠佛手佩。”
阿沅失望地抬起身,“大家都知太后喜佛,所以送的基本都是这类的,你的翠佛手佩可能也不会出众了。”
听闻此话,我端起酒杯笑道,“我们就是凑数的,只要不犯了忌讳就好。”
“那可不行。”阿沅朝宫殿前方抬了抬下巴,“斛律曦嬿为了讨她姑母欢心,这次可是花了大力气去筹备寿礼的。听说斛律家请了数百工匠在定安郊外开凿石窟,绘制经变画,还铸了一尊金佛,就为了给太后作寿。”
一尊金佛?我不敢置信的问道,“多大的金佛?这也太有钱了吧……”
看着摇头的阿沅,估计是讹传吧,我在心中猜测。
丝竹声突然停止,周边安静下来,随着內侍的通传声,周边响起窸窸窣窣衣料摩擦声,我连忙跟着跪拜行礼。
太后与圣主端坐于上方,我抬眼看去,一个妆容精致的中年女人端坐于高台之上。我虽知晓太后并非圣主亲生母亲,但这也比我想象中的年轻太多了。
圣主身边的內侍宣读完祝词后,宴会正式开始,一时间丝竹声响起,身姿曼妙的舞姬如流云般飘至中央,各种精美的食物也井然有序地端至各个矮几上。
穆九坐在我身旁,百般无聊地看着演出,“临玉喜欢看的就是这种表演啊……我觉得也没有多好看吧。”
“她常年在府中很少出门,与四处奔波见多识广的你不同,只要是娱乐活动她都喜欢。”我给她递了个点心,“这才刚开始,你就慢慢熬吧。”
酒过半巡,献礼环节就开始了。果然如阿沅所说,大家送的都是与佛有关的东西,不过令我大开眼界的是,除了奇珍异宝,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礼物。
有一位小官之女,用自己的指尖血染红丝线,绣了九百九十九个字体各异的佛字,当她打开卷轴时,殿内传出一阵奇异的腥臭味。
“这姑娘也是实诚,闻着味道确实是血。”阿沅偷笑道,“不过你看,太后的笑容有些勉强啊。”
还有一位地方郡守,送了一箱五谷作为寿礼,胖乎乎的身体伏在地面哭的涕泗横流,满心都是对皇家统治的肯定。
不过,他是不是忘了现在是圣主亲政?地方丰收和太后有什么关系?我皱了皱眉,果然,这次笑容勉强的人换成了圣主。
轮到我进献礼物了,我捧着盒子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去。听到报名翠佛手佩,大多数人都丧失了兴趣,不过令我奇怪的是,太后看到手佩时脸上转瞬即逝出现悲伤的神情。
“这便是答青的女儿了?”太后温和的问道。
听到我肯定回答后,她话锋一转,“这礼物用心了,不过近年来好的翡翠不好找,你的这个手佩也算是个稀罕物件了。”
“为太后尽力,臣万死不辞。”我铿锵有力地回答道,太后好像对我的回答并不满意,挥了挥手便让我退下。
回到座位上,穆九轻声说道,“拓跋公子请你到偏殿,说是有事相商。”
今晚能有什么事,我心怀不解,但还是悄悄溜出去大殿。东偏殿门口站着白思,看到我之后,便将我带进房间。
“什么事,这么急找我?”
“无事,就是怕你在殿里待的无聊,让你出来透透气。”
看着躺在那里无所事事的拓跋栖,我也学他的样子歪靠在矮几前,放松地吃着茶点。
“还没问你最后准备了什么礼物?”我好奇地问道。
“一块白玉佛牌。”他语气遗憾,“杨先生那么郑重其事地交给我那块翠佛手佩,我还以为多讨太后欢心呢,结果今日一看,满大殿都是这玩意,早知道就不巴巴地拿去给你了。”
听闻此话,我沉思片刻,“似乎在我进献的时候,太后的表情却是有变化,但不明显。”我突然间反应过来,难不成那会太后是想问我手佩的来历?
啊啊啊,我真是个猪脑子……
拓跋栖被表情狰狞的我吓了一大跳,接着听我讲完这个经过后,他轻松地安慰我道,
“没事,太后要是真的想知道,她会找机会问你的,怪我没给你说清楚。”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与之同时白思在外面喊道,
“公子,献礼马上要结束了,我们得回去了。”
拓跋栖伸手拉起我,我一个不慎跌入他怀中。我们彼此之间挨得非常近,以至于我都能感受到他呼吸的热气扑在我脸上。
他轻声道,“接下来是你期待已久的事情了,圣主要下发大赦圣旨了。”
我顿时心生喜悦,急忙从他怀里挣脱。刚准备离开侧殿,他的手紧紧地拉住我的手。
我不解地回头,却毫无防备地撞见他脆弱的眼神,
“伽若,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吧?”
“当然啊!”
我丝毫不加考虑地回答完,他的手重重垂落。
离开桎梏的我怀着满腔欣喜跑入殿中,时间刚好,內侍开始宣读大赦天下的圣旨,理应流放的暗明哥哥和绿衣妹妹也在其中。
我松了一口气,恨不得立刻见到暗明哥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阿沅也过来同我道喜,看着她略湿的眼角,我知晓她是真心为我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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