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年事
第一章 久在矾楼里（1）（旧版）

长安依旧繁华。

最繁华处，有一酒肆，雕梁画栋，名唤矾楼。

今日矾楼之上可谓人声鼎沸，门庭若市。

如此景象，只因为有着‘长安第一美人’之称的师师姑娘，三年来第一次开盘纳客。

天光渐暗，一个柔媚无双的女子，面罩轻纱，缓步上得高台，台下众人一静，便是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女子于高台坐下，开口道：“师师仅以此曲，谢过各位捧场”娇声软糯婉转，语毕便有琴声娓娓传来。

一曲终了，师师姑娘福了一礼，转身离去前向角落暗暗一瞥，看到一角白衣，方才莲步轻移安心离去。

虽然师师姑娘带了轻纱，但举手投足间的风情，早已征服了台下众人，于是这边刚离去，便有那外来富商掏出一千两银票要包了今晚。

旁边一人见了却嗤笑一声道：“快收起你那阿堵物吧，师师姑娘岂是见钱眼开之辈。”

果然，话音刚落便见一侍女在高台上宣布：“烦请各位留词一阙，师师姑娘自会择其上者，于冷香小筑烹茶静候。”

富商听了尤有不甘，却见刚刚嘲笑他的人，转身对同桌一锦袍青年道：“如此便提前恭喜谢兄了。”

这个被称作谢兄的锦袍青年含笑开口道：“今日才子俊彦聚于一堂，我又如何敢言独占鳌头。”

“谢兄太过自谦了，不说今日这诗词小道，便是来日放榜，以谢兄之才亦可独占鳌头。”

“是啊，此次恩科谢兄必得魁首，昔年先帝言天下才子不过‘北崔南李’，如今放眼天下，能和谢兄相提并论的，怕是一个也没有了。”

....

一桌子青年书生，世家子弟争相奉承着‘谢兄’。

原来这个锦袍青年是八大世家谢家的人，叫谢谦，字山外。不过如今看来好像也不怎么谦虚，听着众人的恭维，谢谦也没反驳，看那含笑的样子，想是自己也觉得本该如此。

待小厮分发完纸笔，众人起哄请‘状元郎’先下笔。

谢谦佯推了下，便落笔写了阙往日的得意之作。

写完开口道：“如此风雅事，我不过凑趣耳，各位兄台还不快快落笔，莫让美人着急。”

众人虽嘴上说着‘有谢兄珠玉在前，我们才不过凑趣耳’，但一个个的仍搜肠刮肚的在纸上写着。

谢谦稳坐桌前，暗带不屑的看着他们抓耳挠腮。

其时已过深秋，谢谦仍开了折扇轻摇，一副自以为‘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样子。

两盏茶的功夫过去，便有小厮来收纸。此时能写的已经写完，写不完的，再等也是浪费时间。

“状元郎一词俘获美人心，来日亦是佳话。”

“唉~马上谢兄便要去跟美人花前月下，空余我等在这黯饮寡酒。”

“哈哈哈，恭喜谢兄，今日小登科，来日大登科。”

...

等待期间众人对着谢谦又是一顿谄媚。

不多时，先前高台上的侍女便捧了页纸回来，还未说话，先前恭喜谢谦的男子已把纸抢了过来道：“让我为大家一读状元郎的大作。”

谢谦面有自得之色，口上却连道‘见笑，见笑’，起身环了一礼。

男子拿了纸却是一震，偷偷瞟了一眼谢谦，讷讷的似是说不出话来。

旁边有那性急的一把夺了过来抑扬顿挫地念到：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声音越来越小，直念到‘屡试不中，随手而作’这人方才后知后觉的，看了刚刚起身施礼的谢谦一眼，只见谢谦脸涨得通红，握着折扇的手已青筋毕露。

堂中人听了这词内容，再看‘状元郎’的脸色，立马知道了这词不是谢谦所作，对那‘屡试不中’更是暗笑。

谢谦此时只恨矾楼没有地洞，羞怒之下环顾桌上众人，忿然开口道：

“好啊，如此才气逼人，却不知是哪位大作！”

虽是文人所道的平常字句，但桌上人已感到了那暗藏的杀气。一桌人静默，谢谦见他们不说话，正欲发火，却听角落传来平淡的声音：

“当不得‘状元郎’如此赞誉。”

众人目光向角落看去，只见一个丰神如玉，白衣胜雪的少年缓缓走了出来。

“我竟没看到小李公子也在这里！”谢谦看着少年恨恨说道。

这白衣少年名叫李客，字思迁。正是昔年‘北崔南李’中南李，李太傅之子。而从那一阙鹤冲天中，想必大家也猜到了。不错，李客正是穿越而来的。

“你没看到也许是因为眼睛长得太高了。”李客笑着回道。

“我若是先前看到小李公子在这，也就不自取其辱了。毕竟李太傅文名满天下，我一后辈又岂敢献丑。”谢谦似笑非笑的说道。

堂中人听了，知道这表面看起来是在夸李客的话，言外之意却是说，李客不过是拿了李太傅所作之词才赢得头筹。

众人有不认识李客的，此时听谢谦这么一说，也觉得这看起来不过弱冠的少年，如何能写得出这么好的词句。

李客听出了他的暗讽，但并不在意，毕竟今天只是受人之托，过来帮个忙而已。所以只是过去拿了纸，便准备离去。

谢谦看他并不解释，内心更加认定，先前那词一定是李太傅昔日之作。

想到先前的羞辱，知道今日若是让他离去，明天传了出去，自己还如何在翰林院立足？

一定要再比一场，在众目睽睽中赢了他，如此才能戳穿他的真面目，挽回自己的颜面。想到这便赶忙开口道：“久闻李家诗赋剑三绝，今日适逢其会，不如请小李公子再露一手。”

众人看到李客不过弱冠少年，多少心里是有些不服气的，此时见谢谦开了口，便一起起哄。

李客停下问道：“你想看什么？”

“我等都是读书人，不如，请人当场命题，以一炷香为限，作得诗词赋皆可，择其优者刻于矾楼之上，来日定是一段佳话啊。”谢谦装作灵机一动实际早已想好的开口道。

李客听了并不感兴趣，本已打算走了，却突然想到近来囊中羞涩，此时再看谢谦这种世家子弟，已有种大陆来的表哥般的亲切感，于是开口问道：“可有彩头？”

谢谦楞了一下：“不知小李公子想有什么彩头？”

“你带钱了吗？”李客满脸笑意的问道。

谢谦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毕竟优胜者刻于矾楼之上，这种声名岂是钱财能够比的，不由嗤笑一声道：“今日来得匆忙，只带了五百两银票。”

“就这还世家子弟呢，算了，五百就五百，你出题吧。”李客返身而回，坐到他们桌上，倒了杯酒自饮自酌起来。

谢谦听他答应内心一喜，只觉得马上便可一雪前耻，到时候被众人嘲笑的李客，不知会不会后悔，当时为了五百两没有直接离开。

谢谦马上喊小厮寻来线香纸笔，因不想胜之不武，便言让众人出题。

众人略一商议，便将题目‘今夜见师师’写于纸上，作了两份放在堂中。

谢谦走到堂中，看了题目，略一思索，挥笔便写了半阙词出来。

众人看到皆暗赞谢谦才华横溢，再看李客竟还坐在那自顾自饮酒，不由觉得这人不过哗众取宠之辈。至于先前那惊才绝艳的一词，也定是李太傅昔日之作。

谢谦一气呵成写完上阕，下阙却一直构思不好，见线香已燃了一半，心里有些急躁起来，转头看李客还没动笔，这才安下心来，勉力补了半阙。

写完后，谢谦看着纸上之词，暗忖：“仓促之间虽有些许瑕疵，但胜过李客已绰绰有余。来日刻字之前，我再好好润色一番。”想罢看了一眼即将燃尽的香，转头对着李客嘲讽道：“小李公子莫非已认输了吗？”

李客没有说话，一口饮尽杯中酒，站起身走到堂中，看了一眼题目，便提笔挥毫，不过片刻之间，留词一首。

众人见李客如此迅速，都觉得他是强撑脸面而已，这么快能写完，想必不是文不对题，便是乱写一通。

谢谦也是这么想得，“哼！先前拿李太傅之词打我脸的时候，可想到会有现在？”一时之间只恨不得仰天长啸。

“一定要当着众人把小李公子的‘大作’大声的读出来，到时候再好好讥笑他一番。”于是谢谦赶忙走过去，谁知看了眼纸上所作，顿时呆立当场。

众人见谢‘状元’如此神色，便知道这一次怕是又输了。虽已有预感，但众人仍不信邪似得围了上来。

众人见了纸上词作，一时之间赞叹不绝。

谢谦听着赞美，一时之间悔的脸色和肠子都青了。只恨当时为什么要嘴贱喊他，让他直接离去不好吗！羞怒之中抢出人群，跑到自己位置，一把将之前写的纸撕了个粉碎，踢开书案便要奔出楼去。

却突听‘砰~’的一声炸响，门口的一张紫檀木制屏风碎成了两半。

堂中人四散开来，只见一个面相阴柔的黑衣青年，单手持剑走了进来，对着众人冷冷开口道：

“那个叫师师的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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