牦牛山下
二十六 赴任（旧版）

1

宁昌县乡镇换届考察工作已经结束，各个考察组忙着汇总情况，准备随时向县委汇报工作。

县委书记刘西山已经做出了安排，先由各个干部考察组小范围汇报，参会的有县委书记刘西山、县长陈建伟、分管组织人事的副书记刘明亮、常务副县长曾小虎和组织部长陈川剑五人，这五人也相当于是县委人事工作领导小组，只要五个人都同意，按程序交部长办公会讨论研究，再由组织部门提出方案交县纪委申核任职干部的党风廉政情况再提交常委会讨论通过就行了。

每个乡镇领导班子成员的命运都会因此而改变，我也不例外。

常委会后，我得知自己不但不能回机关工作就连调回县城周边的乡镇工作都变得不可能时，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我独自一人来到雅砻江边，望着那他滔滔不绝的江水，心中产生一种莫名的悲愤情绪。

这些年来，自己辛勤工作的成绩不但没有被认可，就连书记、县长当初的承诺也未能兑现。

可以说，自己自参加工作以来，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服从安排，像一块砖一样被码在哪儿就在哪儿扎根，任劳任怨地贡献自己的青春和力量，如今却越发地走了下坡路。

组织决定让我到更偏远的牦牛乡任书记，从阴山乡出发到牦牛乡还得赶半天的路程，从县城出发就需要整整一天。

我简直无法理解上面的意图，甚至连考察组组长杨副主任也感到宁昌县委这样的人事安排有些令人费解，按照考察汇报的情况回机关工作应该不成问题，回县城周边的乡镇也不是不可能，最坏的打算也应该在阴山乡任书记，怎么把你调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工作呢？

面对杨副主任的质疑，我只能苦笑着摇头。

2

怎么办呢？不服从组织安排的就地免职，组织部门已经放出了话，我纵使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到牦牛乡赴任，也只能服从安排。

每当遇到挫折与困境，我总会想起孟子那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的古文，每当处在贫病交加的环境里背孟子的那段话，我就会得到一种安慰和力量。

我想，人生的每一道难关都是上天对自己意志的考验，只要那样一想，我的内心就会充满希望，既而鼓起勇气迎接周围环境的挑战。

一切看似都画上了句号，“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祉人辱于奴隶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我也特别喜欢韩愈的这篇古文。

我平时严格要求自己，要“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努力做到“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思想再度受挫，虽不像越王勾践那样卧薪尝胆，也不像苏秦那样引锥刺骨逼着自己读书，但还是在努力加强自身学习。

命运啊，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捉弄人，算是到了“不撞南墙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地步了。

3

就像当初刚参加工作时一样，我又卷起铺盖卷赶赴一百公里外的牦牛山赴任。

在赴任的路上，我的思绪万千，像一个行走在无法回家路上的流浪者，虽然想回到儿时放飞梦想的地方，但无论如何挣扎，也始终回不到从前的地方。

清清的河水、静静的山崖只能永远镌刻在记忆深处，童年时站在牦牛山上遥想山外会是什么情景，层峦叠嶂的山峰挡住我的视野却挡不住我想像的心。

小时候隔壁跛脚的铁匠张大爷乒乒乓乓在铁匠铺打铁的声音至今回响耳际，那时山上人家的钉耙、锄头、镰刀一件件从张大爷的铁匠铺流出来，那些生活用具一旦进了山里人的手中就会方便家家户户的生活，张大爷那勤劳的双锤打出的铁具方便了一代代山里人的生活。

我想如果像张大爷那样能够拥有一门手艺该多好啊！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能够简单而纯朴地生活。

可是只因我想走出大山看看山外的世界，从小勤奋学习，郎郎上口地把课本倒背如流，忍受着人生的贫穷与辛劳，为追逐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而四处漂泊，如今离梦想是越来越远了。

我想自己追逐的梦想不会是一套大房子、不会不是一辆好车子、也不是一份体面的工作而是一个能够找到一个发挥人生价值的舞台，可是这个舞台又在哪里？

4

牦牛乡比阴山乡更加偏僻，户籍人口两千多但实际居住不足一千，而且青壮年几乎都外出打工。从阴山乡出发，沿着一座高大的山脉弯弯曲曲地绕行三十多再直线下行二十公里就来到了一条小河边，牦牛乡政府就孤寂地坐落在那儿。

到牦牛乡的时候，时值正午，乡上的职工还没有到来，只有一个老态龙钟的炊事员在值班，两张黑狗在院坝里安详地睡觉。

在老炊事员的引领下，我算是安顿好了一切。

那天，我与老炊事员吃过晚饭各自回寝室休息。

就像我当初到阴山乡的那个晚上一样，那天晚上天空中也突然下起了绵绵细雨，只是牦牛乡的房屋不算破旧，是三年前新修的楼房。

我一个人独坐在窗台前，听窗外一颗颗雨点滴滴答答地打落在树叶上，内心生出无限的惆怅。

我看似的表面平静，但内心深处却汹涌澎湃，二十功名尘与土，到头来无法摆脱命运的摆布与安排，虽然不停地抗争与奋起，却摔得遍体鳞伤，屡败屡战，屡战屡败，我感到有一些后悔，后悔当初轻率地选择从政那条路，如果当初报到时听从岭南市人事局领导的安排到高校任教，也许今天就不会那样落魄，可如今一切都无法改变，也许选择这条路就是彻头彻尾的错误，也许走上这条路后还不够努力，也许是方式方法不当，生活总让人不如意，也许心态的调整力度不够，也许征服诱惑的力度不够，也许环境条件本身就不具备实现理想的土壤，只是一厢情愿地苦干注定不会有好的结果。

那个晚上，我他心中陡然生起无数个也许，曾经的善良被认为是妇人之仁，曾经的宽厚被认为是可欺，曾经的诚实被认为是愚蠢，一切的误解与误读造成了那个让人恍惚的结局。

窗外的秋雨不知疲倦地洒落，我的人生一刻也不曾驻足，我仿佛看见自己那孤独的背影在狭窄而陡峭的山路上不断向上攀援。

既来之，则安之。

我必须适应新的环境，必须在那偏僻的地方学会生存，然后切实为当地群众办一些实实在在的实事好事。

只要赢得群众的认可，个人的荣辱得失又算得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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