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投影的画面一转,此时出现的是赢熠六岁时的画面。
正是立冬的天气。
钱塘金城的冬天,积雪过膝,也许是行路困难,十里八乡的老客亦是少有盈门,相比于前三季的往来颇火,冬日的酒肆,门可罗雀。
只是偶尔有几名修士亦或者踏剑而来,亦或者骑兽而过,路过时小酌几杯,等待雪停。
这日秦烈在门外观望,见无甚客人要来,便早早的关了门。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宵夜。
这时酒肆外传来了‘哞哞’的牛叫声,酒肆的门,被扣响,几人互看了眼,却是赢熠的母亲唐柔去给开的门。
家中酒肆来了个骑着黄牛的糟蹋老翁。
老翁戴着斗笠来到门前,拍了拍肩上的积雪,这才见他扯着那苍老的声腔说道,“店家,还有酒吗?”
唐柔上前搭话道,“老先生,小店已经打烊了。”
唐柔指着路道,“若是您要住店,沿着路,过了前面那家绸庄,往左百余米便有一家客栈。”
老翁不答,却是自顾的跨过门槛,进入酒肆内。
他取了一旁的座位坐下,而后看向赢烈道,“秦掌柜,这才刚过酉时,你便关门谢客了吗?”
赢烈起身相迎,走到老翁身前,作揖道,“老先生,您看这外面朔雪连天的,也没客人。”
老翁缓缓的抬起头,斑驳的双目里似乎有些沉寂,“难道老朽不是客人吗?”
“看来我今天来的不是时候。”
赢烈自知理亏,无意间还伤了老翁的自尊,连忙赔罪道,“柔儿,给老先生温上两壶热酒。”
老翁正要起身,却是被赢烈用手扶住,又将他请回了座上,“没客咱就关门,客人来了,门自然就开了。”
老翁正襟危坐,品了品壶瓶中的桂花酿,这才说道,“今日这酒,味不对咯。”
赢烈在一边作陪,听到老翁话里有话,却是请教了起来,“不知老先生何意?秦某酒肆向来不欺客,这桂花酿也是陈年佳酿,味道如何能不对呢?”
“你这规矩不对。”
“酒到了我肚里,味自然就不对了。”
“老先生,我错了。”赢烈诚挚赔罪道,说罢,赢烈又向唐柔道,“将酒旗挂上,我们开门,迎客。”
赢烈在边上作陪,让唐柔端来几叠小菜,当做谢罪。老翁却是没动筷碗,自顾品着热酒。
赢烈赔笑着问道,“老先生,怎么赶着雪天来啊。”
“让一壶热酒勾兑的,这天寒地冻的光景,若是没有壶热酒御寒,这个冬天,可不好过。”
赢烈又问,“您这是从何处来的,又要往何处去。”
老翁晃了晃酒壶道,“天下之大,四海为家,喝完这两壶,老夫就该继续上路了。”
赢烈打量了眼老翁,连劝带请的说道,“老先生,这天寒地冻的,今天您来了,愿意喝到啥时辰,便喝到啥时辰。”
“喝好了,便在秦某这住下。待明日风雪过了,在走也不迟。”
忽然,那老翁看向前桌的赢熠,此时的赢熠也正看着他,两人四目相视。
老翁道,“法贵天真,这天地所加,连天风雪,便让你改了一次初衷。”
“若此时因顾虑我年老体衰而又改了你的初衷,我与这天地又有何不同。”
老翁短短几句,让六岁的赢熠震耳发聩,“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
“人面对自然规律而苟且,面对世界善恶而苟全。受到外界的影响反而失去了本真。”
那老翁又看向孩提时的赢熠道,“小娃娃,你看明白了吗?规矩是法,人心是道,天道有天道的规则,人道有人道的规律。”
“若你能坚守本心,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何为法,何又为道。”
侧过目,老翁又看向赢烈,“蟜儿,这娃儿不错,好生调教,未来成就必在为师之上。”
赢蟜心中大惊,他携妻眷独子,在这修真界中更名秦姓,事事小心。没想到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赢蟜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未曾谋面的酒客。
能在第一时间喊出他的名字,定然是有备而来的。
但听老翁的语气,唤他一声蟜儿,赢蟜又觉得老翁并未有恶意。
当世,仙秦帝国以亡,祖龙也死于萧墙之祸,万年岁月过去,还能有几个熟人能在这场朝代更迭中活下。
听见这句熟悉的称呼,瞬间赢蟜便陷入回忆之中,他探查着老翁的气息,感受到了授业恩师的气息。
眼前老者,必是南华圣人无疑。
他沉默良久,方才回过神来,随即他便向眼前的老翁执弟子之礼。
赢烈道,“弟子不知是师尊云游至此,未能远迎,还请师尊恕罪。”
表面上赢烈对南华圣人执弟子之礼,但心中的警惕却是未敢有丝毫懈怠。
只见赢烈身形一晃,眨眼间便退回了妻儿身前。
一声剑来八方震荡,一句出鞘气贯九霄。
一旁还不谙世事的赢熠已经咋舌不已,自己的父亲竟然也是仙人,而且还是一名剑仙。
一盏茶前,赢烈与老翁两人还相谈甚欢,眨眼间,赢烈的气势便彻底爆发了出来。
六年时光,并不算短。赢烈化名秦列,在此设酒肆度日,他的种种表现在赢奕看来,都只是一个为了家庭夙兴夜寐的凡人。
但此时的赢烈,身前一丈,剑气纵横,远比赢奕见过的所有剑修都要强悍。
赢烈铿锵道,“我以避世此处万年,师尊何故苦苦相逼啊,是师尊容不下徒儿,还是那个女人容不下徒儿。”
“剑来。”
在赢烈的身前悬浮着八柄飞剑。
八剑有名,一名为‘掩日’,剑势天乾,出鞘则遮天翳日。乾以君之,气连秋水,势引长虹。一剑寒光彻九州,锋芒连莽侵重霄,开合风云,掩映日月。
二名为‘真刚’,剑势地坤,切金断玉,削铁如泥,坤以藏之执掌大地,刚正不阿,厚德载物,雅量宽仁。
三名为‘灭魂’,剑势雷震,挟之夜行,不逢魑魅,宿掌魍魉,万鬼避退,雷以动之,震出东方,万物则生。
四名为‘却邪’,剑势风巽,勘破诛邪,辟易万端,风以散之,凡妖魅者,见之则伏。
五名为‘断水’,剑势水坎,以之划水,开既不合,水以润之,能载舟,亦能覆舟,宽以滋润万民,汹则万物无所归。
六名为‘转魄’,剑势离火,离火两重,通阴阳之巧变,善六道之轮转,火以烜之,顺则天下所向,逆则灭世之焰。剑出则魂便,日月黑白,为之倒转。
七名为‘悬翦’,剑势山艮,飞鸟无法游过其刃,万物无法逾越其被,艮以止之,剑出轻则如鸿毛,重则如五岳。
八名为‘惊鲵’,剑势泽兑。一剑生机黯然,一剑生机焕然。兑以悦之,一念山河而成,一念百草而生,化为泽,归于天,鲸落,万物生。
浩荡的剑气,在酒肆内卷起残雪,老翁的身前仿佛自成一界,任剑气如何凌厉,也无法破入分毫。
南华真人,却是气定神闲的说道,“昆吾八剑,你已经能将八剑同时祭出,倒是不易,只是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仍旧无法让八剑合而为一。”
八剑争鸣,躁动不安,却被老翁弹指间压服。
只见南华真人,指尖轻弹,那八柄飞剑,坠入地面,整个剑身,都埋入了地里。
赢烈给赢熠带来的震动已是晴天霹雳。
而南华真人弹指间便将八剑压服,在赢奕的眼里仙人手段,神鬼难测。
赢烈刚刚想要说话,却见老翁抢先说道,“多年不见,没想到蟜儿你也入了炼虚之境。”
“不容易啊!而你家黄须儿,更让老夫震惊。”
赢烈本以为南华圣人是奉了上命,特意下界前来追杀他。可此时在南华的身上,根本没有任何杀气显露,他的目光间,甚至极为和蔼可亲。
赢烈只好硬着头皮问道,“师尊此次下界所谓何事?是受了那个女人的命令,前来截杀徒儿吗?”
南华平静道,“为师一生逍遥,纵观九界,又有何人可支使我?祖龙一死,天地对我便再无压制。”
他看向赢熠,似有所指的说道,“为师今日来此,只是为了却一番前尘因果。”
南华既然已经说明了来意,以南华如今近乎神鬼的实力,若要取赢烈一家老小性命,不过是探囊取物。
赢烈心中这才稍安。
“你来,你来。”南华像赢熠招手道。
南华向着赢熠说道,“也许你知道我,也许你已经不再记得了。”
“不远万里,此来便是为了却我与小友间的因果。”
看到此处,陆绾不禁向赢熠询问道,“师傅,你六岁的时候这么聪明的吗?”
赢熠干脆地答道,“那不过是我在修真界地一道分身罢了,有何奇怪的。”
陆绾点了点头,难怪一名六岁的孩童可以不对仙人怯场,原来投影中的这一切,不过是师尊一道分身的投影录像罢了。
画面中地赢熠装作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
他一个六岁的小孩,能与仙人有什么因果,口上也不敢作答,生怕父母心疑,只好在一旁聆听南华真人的教诲。
赢熠来到南华身边,这才见南华开口道,“吾有三剑,纵横世间。天地之剑道所在,无非此三。”
“一为庶人之剑,一为王侯之剑,一为天帝之剑。”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