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谋
第三章 装腔作势的暖炉（旧版）

无欢怕冷。

正值冬季。

华昼城自然是不冷的，华昼宫更不冷。

寝殿里烧着暖融融的壁炉，床上的金丝被、天鹅绒摞得像山一样高。旁边用来沐浴的温泉池，也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不断有人放水、换水，维持着最舒适的温度。

无欢在读书，她喜欢读书，但是此刻，她的心思不在书上。

她想起了自己七岁那年，为了偷吃一块别人家热气腾腾的红薯，被那户人家的狗追了好几里地，最后因为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就那样昏睡了好久，等她醒来天都黑了，四肢也已经冻到麻木。母亲找过来，将她抱回家，用自己的掌心反复揉搓，才渐渐好了起来。

那天的夜晚好黑呀。

想到这里，无欢不禁“啊”得一声叫出来。

夫子不悦，喊无欢起来对答。

“君子仁义、温良、恭俭、忠孝，何解？”

“仁义从心，温良从品，恭俭从行，忠孝......从礼。”

夫子沉吟道：“忠孝也当从心。”

无欢不以为然。

母亲，是爱恨交接而又相依为命的存在。

而父亲，自从进宫还没有见过。在母亲的描述里，那是一头凛凛不可侵犯的狮子，而母亲因为“侵犯过”沾沾自喜。

忠孝，不过是书上写的，夫子教的。

入宫三个月的时候，她的父亲来了。

跟想象中不一样，这位老人没有带着浩浩荡荡的随从，也不见半点仪仗，就穿着棉布便衣，带着一个老公公，跨进了无欢的寝殿。

旁边的老嬷嬷示意无欢行礼，无欢却没有动，用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这位貌不惊人的老人。

老人的眉眼间有着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那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倔强。

老人也不恼，上下打量着无欢。半晌，才道：“比姐姐也不差。”

说罢，把手中的暖炉取下来，放到了无欢的手上。问道：“你冷吗？”

无欢点点头，把手摊开，让老人看满手满手的冻疮。

老公公在旁边用尖细的嗓音“哎哟”一声，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

老人环视周围，吩咐嬷嬷宫女们再给壁炉添点柴火，火炉霹雳霹雳烧着，越热，无欢的手越痒，但她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能将手背到身后，都快挠出血。大概像父亲这样的人，从没有生过冻疮吧，不仅父亲没有，就连公公、宫女、嬷嬷们，也是没有的。

父亲留下的暖炉，黢黑发亮，金丝手柄，精致的镂刻花纹。

像父亲，装腔作势。

婚礼举行的时候，已经是春季。

红河两岸碧绿如画。无欢就一路顺流而下。

整个山海大陆因为之前的血色婚礼变得剑拔弩张，有人在等待黄金谷和京畿地彻底闹翻，打破世代联姻的政治经济联盟。

这一场婚礼，比姐姐的更为隆重。黄金谷送给京畿地万骑骑兵，三百箱乌鞘长剑，数不清的金银珠宝。

京畿地仍不满足，要求红河自下百里平原，说是要为新人建神庙供奉。

黄金谷应允了，只求王师退去，解华昼城之困。

帝都现在的国主，曾经的小国国主后代，名弗嬴。弗嬴近年来越发猖狂，在京畿，任酷吏，变刑罚，朝中大臣到百姓人人自危；在外，恃强凌弱，强取豪夺，无论大国小国，总会让他找到攻伐的理由，或是贡品数量不对，或是赋税不及时，或是骚乱无法平息。帝都原本在各个国家都有巡查官，巡查官本是为了帮助各国处理政事，每年向帝都汇报情况，核实贡品和赋税的。渐渐地，帝都开始授权巡查官在各地招募军队，依靠强大的经济实力，他们招募到的都是当地最为勇猛的男子，因而巡查军发展成当地最有实力的军事力量。

若是黄金谷或者其他国家被王师攻破，城内的巡查军必然迅速里应外合，凭自己的那点守卫军，是毫无胜算的。黄金谷纵然是各国中最富有的，即使这样，也只能沦为帝都的钱袋子。

这一场为了粉饰太平的婚礼，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无欢要嫁的是帝都太子，那个此前在自己城门口逼得姐姐自缢的少年——弗慈。他是弗嬴万般宠爱的小儿子，宠爱到不分长幼，立为太子。

弗慈今天格外英武。他早早带着护卫队在婚宴厅前等候。十二三岁的少年，披戎装，挂宝剑，戎装外一袭红色斗篷，这样特殊的喜服，是不符合礼制的。但是无欢听老嬷嬷说过，这位太子生性恣睢，只能事事顺着他。

无欢红纱蒙眼，在侍女的搀扶下，在仪式结束后被馋往新房。

仪式结束后，弗慈也踉踉跄跄回到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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