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江郎
第三十四章 多情多愁【四】（旧版）
从本章开始听这个黎明到来的时候，春意越发鲜浓。走在山间，已经能够在向阳的地方看见绵绵远远的芳草和一树树春绿。
芳草寄相思，春树隐愁情。楚玲珑已经陪着江郎走过了几处峰回路转，走过了几处草长莺飞，她不觉得厌倦，江郎却觉得麻烦了。
“如果知道你长大了会这样疯疯癫癫，那一次我到你家就不会教你武功，也不会把那支笛子送给你防身了。”江郎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冷眼看着她，似乎追悔不及地对她说道。
楚玲珑闪动着越发明艳的眼睛，微微咬着嘴唇，道：“当日你可是答应了人家，等我长大了，你如果还没有娶妻就要把我领走的。”
江郎不无懊恼地道：“大人和小孩子所说的游戏之言，怎么能当真？你这次跑到春来古镇，可曾禀告过令尊令堂？”
楚玲珑轻轻踢着脚下的野草，漫不经心地道：“我已经长大了，大到能够自己对很多事做主了。”
江郎道：“我真是后悔不该知会令尊我要到这里来。”
楚玲珑道：“如果我不在春来古镇等你，也不会知道居然有人要杀你，而且还是一群莫名其妙的人要杀你。”
江郎淡淡道：“那些人不是要杀我，而是要把我引入歧途。”
楚玲珑问道：“这个董老大会不会也想把你引入歧途？”
江郎道：“不需要她引，此时我已经走在歧途上了。”
悠扬的钟声敲响，江郎道：“昨夜千里传音的人到了。”
楚玲珑扯住打算疾行而去的江郎的衣袖，问道：“你猜那个人，也就是董老大口中的老鬼会是什么人，是仇家，还是朋友？”
江郎长衣一振，已经翩若游龙而去，楚玲珑见他如此轻慢自己，悻悻地顿了顿足，一颗无辜的小石头被她踩进泥土里，难求重见天日之时了。
钟声再度敲响，仿佛敲破了这个黎明所有的空缈心事。
从山下到山上，龙蛇疾走似的石头路上寂寞地走着一个老人。
人生寂寞行走的经历仿佛对这个老人而言是一种挥之不去的魔咒，他也许尝试过祛除这个魔咒，然而他的诸多努力最终恨水东流。所以，他对这个魔咒安之若素，习以为常，甚至当成了自己惟一的依靠。
孤独随草树，山行多坎坷，绵绵此中意，能与谁人说？老人走得很慢，似乎闲庭漫步，然而倏忽之间，他的身影就隐约在很远很远处。
江郎这个时候正站立在一处高峻的山头，他的身后傲然伫立着和那个老人一样孤单寂寞的松树，铁干摩云，虬枝掩霞。
老人似乎在行走中向他这里瞄了一眼，似乎那一眼根本没有看到长衣挥洒如同大鸟的江郎。
杨之秋不知何时出现在山路上，正迎着老人。老人苍然的声音飘起，听来虚空飘渺，并无异处，然而江郎却惊觉整座山都已经震撼，萧萧动颤，他身后的那株松树发出缓慢的嗡嗡低吼，一痕痕针叶潇潇散落，其中竟有些凌锐地没入石棱中。
“前尘成梦，回首堪惊，流年闲抛，满眼风烟。杨先生当真是个诚实君子，将近二十年的人情居然还在心头，而且一纸书函相邀，便不辞辛苦而来，不计危艰相护，老夫委实是心悦诚服。”老人抬眼望着远天，远天之上白云片片，不知几时将成为尘世苍狗。
杨之秋不动声色地瞧着老人，道：“今日之约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定下，董老大一日不敢或忘，此时正在山上相候，杨某特来为前辈引路。”
老人仰面大笑，笑声犹如狂澜激荡，显见已是运用了至少五成的功力催发。江郎听到老人的笑声，情知不妙，却见楚玲珑正向着自己这里飞奔过来，急忙纵身而起，清风流水一样飘到楚玲珑身侧，一只臂膀探出，将她揽了过来，另一只手伸出二指抵在她灵台之上，一股内力沛如春水般涌入她的经脉。
楚玲珑骤然听到老人的笑声，心神恍然逸出，体内经脉似遭天雷，狂躁而动，待江郎飞身过来用自己内力护住了她的心脉，才稳住了心神，那如遭天雷轰顶的迷乱和动荡倏忽隐去。
江郎不敢怠慢，一边催发内力护住自己和楚玲珑的心脉，一边携着楚玲珑再度飞身向石洞激掠而去。
杨之秋头上隐隐升起一重紫气，显见也驱动体内真气保护心脉，以避免老人笑声的侵袭。
老人的笑声绵绵不绝地飞扬，虽然听来如同江海悠悠漫过天地，实则天雷震荡，犹如万剑齐飞。
江郎知道江湖上以内力御声，摧毁对手心神，震碎对手心脉的武功至少有六种，其中最平常的一种为破云力，这种武功很多江湖高手运用自如；其中最为著名的是佛家狮子吼，有翻江倒海之功，颠倒众生之效，这种武功修成正果者寥寥无几；今日老人所运用的乃是最为霸道的天雷笑，若是臻于至高境界，一笑而鬼神皆惊，再笑而日月藏形，三笑而乾坤挪移。
江郎飞回到石洞前，就看到董老大的一众弟兄此时都痴痴如醉，骨软筋酥，东倒西歪。董老大趺坐在洞口，拼尽玄阴无极真气护着心脉，头上已经青光莹莹。
玉连城勉强支撑，两只手死死地捂住耳朵，脸色惨白。江郎和楚玲珑落到玉连城身旁，迅即趺坐，伸出一只手掌抵在玉连城的后心，调聚真气输入玉连城体内，帮他稳住已经激荡不绝的心脉。
老人苍然的眼神在杨之秋的头上凝滞，笑声缓缓收起，道：“杨先生的紫府神功果然修炼到家了，看来这些年来用功甚勤。”
杨之秋过了好一会儿才稳住心神，道：“前辈如此说来，倒叫杨某汗颜无地了。”
老人道：“董老大虽然心性不定，却有杨先生这样一心维护的朋友，老夫倒是对她应该刮目相看了。”说罢，又缓缓地向山上走去。
山上一片狼藉，董老大虽然已经站起身来，但是神情极为委顿憔悴，风华绝代的风神陡然减了六分。她目光幽怨地瞧着慢慢走过来的老人，灰白的双唇微微颤抖，却难以开口说话了。
杨之秋寻找着江郎，他清楚如果冲破今天的大劫，就眼下看来江郎不仅是不可或缺，而且是至为关键。
江郎这个时候正站在一株古树下，已经浓烈的阳光透过古树的枝丫洒在他身上，身上那一袭布衣在阳光树影中自在飘逸。
楚玲珑和玉连城随在他的身旁，看神情悠闲自在，似乎根本未曾受到过老人天雷笑的荼毒。
杨之秋暗自颔首，心中稍稍平稳，道：“云前辈如约而至，杨某虽然不才，却欲觍颜为前辈和董老大调停，期冀两位放下心结，一笑泯恩仇。”
董老大瞧着老人的眼神渐渐恢复如常，道：“我虽有化干戈为玉帛之心，却恐天云居士无抛下前嫌之意。”
那老人就是三十年前曾经与公孙长笑和轩辕经天并称于世的天云居士。
听到这个名字，江郎似乎回到了自己初出江湖的日子，他曾经在江北与一世枭雄轩辕经天有过惊世的恩怨，并且结成了忘年知己。如果不是江郎誓死相护，一心争逐江湖霸业却功亏一篑的轩辕经天必然为秋水神刀和慕容神剑所杀。
“老夫已老，图霸之心渐泯，纵死已是无憾，只可惜未曾生子如江郎。”轩辕经天退回巴蜀之时曾经对天下英雄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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