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江郎
第二十五章 刀名刈月【五】（旧版）

霍臻注视着屈破衣，他知道自己即便是孤注一掷，也绝对无法从眼前这个人手底下讨得便宜。屈破衣的刀没有握在手中，对付霍臻，他知道自己不需要用刀。

霍臻这个时候表现得很明智，他放弃了负隅顽抗，因为他不想死得太快。

铁鹰眼光何其老辣，瞧着他的模样便已经对他的心思一清二楚，笑道：“既然长孙公子已经不顾同道之谊，逃之夭夭，在下以为还是放霍老板一马。”

萧无痕冷声道：“不错，他只不过是个傀儡，何苦为难于他。”

屈破衣道：“屈某自然不想难为霍老板，不过，却不知道霍老板是否愿意跟咱们说说一些他知道而咱们不知道的事情。”

霍臻舔着发干的嘴唇，似乎有了一吐为快的心思，不过，当他听到飞云阁外突然兴起的风声，脸色骤然大变，虽然长孙梦辰已经遁走，但是霍臻清楚长孙梦辰的心机和手段，尤其是对付背叛他的人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铁鹰轻轻地拨弄着一只酒杯，如同捻动着自己的心事，他没有去看霍臻，但是话锋所指正是霍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个人绝对不能瞻前顾后，首鼠两端，否则不仅顾不得眼前，更遑论以后。”

霍臻将头深深地埋进胸前，喃喃道：“人活在世上，很多时候不得不瞻前顾后，首鼠两端。”

萧无痕道：“一个人若是不为欲念所迷，就能心无罣碍，心无罣碍，自然不会瞻前顾后，首鼠两端。”

霍臻勉强抬起头，一双犹疑不定的眼睛扫视着铁鹰和萧无痕，道：“你们能做到不为欲念所迷么？”

萧无痕冰冷的声音透着坚定和决绝，道：“萧某虽然是个杀手，却能做到坦坦荡荡，心无罣碍。”

霍臻目光游走到玲珑雪雁脸上，问道：“玲珑夫人也能做到如此么？”

玲珑雪雁目光似乎有些虚空，仿佛藏着一团虚缈的雾气，她幽幽道：“我不能。因为世间如萧先生这样的了无牵绊、坦荡磊落之人并不是很多，至少我没有见过很多。”

霍臻瞧着屈破衣，屈破衣的眼神有如他的刀，虽然极尽锋利却无迹可寻。

屈破衣知道霍臻用目光发出的一问，所以他说道：“屈某也许可以体会到阁下的苦衷，不过，就目前的情势来看，阁下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张道全发出一声唏嘘，阅尽沧桑的眼睛呈现出一片悲悯和空濛，道：“霍大老板知道的应该也不会很多，依老头子看来，长孙梦辰此人心机之深犹如这莽莽沙漠，即使身处其中的人也知之不多。”

萧无痕道：“长孙梦辰绝非川南十八青龙中人，这一点萧某可以确定无疑。”

霍臻的眼神陡然亮了起来，他不得不对这个杀手之王心生敬畏和崇拜了。

萧无痕如果不是个杀手，他绝对是个心思细腻而且悲天悯人的侠士。

屈破衣瞧出了霍臻眼神里的变化，铁鹰自然也瞧得清清楚楚。

铁鹰道：“西域魔宫虽然近些年来不尽如意，往日威名有所减弱，不过西门宫主的魔功应该日渐精进，只不过是心性更加淡泊罢了。在下曾经有幸与西门宫主有过一面之缘，今日他的嫡传大弟子因种种机缘与咱们成为敌手，在下想起西门宫主的情分，委实有些心内不安。”

张道全缓缓地喝了一口酒，随之将酒杯掷在地上，道：“既然有这种情分，依老头子的意思，不如让霍老板走吧。”

大漠的夜色辽阔而且放旷，霍臻离开的时候，仰头看着夜空，突然觉得今夜沙漠的夜色异常美好，他忍不住疯狂地呼吸着沙漠之夜的气息和不时扑过来的风沙。

他非常确定没有人跟踪他，他并不是什么幕后的大人物，铁鹰他们没有任何必要在他身上浪掷精力和时光。

他站在沙漠上，细细分辨了一下方向，然后纵身飞掠，径直向着沙漠上最黑暗的地方狂奔过去。

飞云阁上，点点灯火如同风中的游蝶。

铁鹰的目光一直投向沙漠的尽头，他知道自己所望到的尽头绝不是沙漠的尽头，虽然他号称神目如电，却依然看不透沙漠尽头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阴谋和人群。

屈破衣就站在他身后，已经喝光了三坛美酒。他似乎的的确确是个酒鬼，无酒不欢是他给这个苍冷的世间呈现的略带激情略带颓唐的印记。

“如果不喝酒，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这样对自己的纵酒向大家解释道，“人生本就苦累，没有酒岂不是更苦更累，了无生趣？”

张道全始终注视着他的脸面，真真切切看到了他的脸色由苍冷而逐渐潮红，这个时候他的脸色似乎是燃烧的炭火。张道全慢慢地说道：“你这么喝酒，却不会醉，其实并不是好事。人这一辈子还是需要有那么几次翻天覆地的痛醉，否则喝下去的酒无异于被唐突了。美酒和佳人一样，都不能唐突和辜负。”

屈破衣手中又托着一个酒坛，大笑起来，他的笑容有些朦胧，如同沙漠飞沙中的夕阳。他说道：“张神医原来还是个妙人，就位张神医方才的话，屈某也要千杯万盏不停歇，谋一个一醉方休，与大家同销万古愁。”

玲珑雪雁明眸渐渐空濛，仿佛明澈的湖水上面隐约着袅袅的雾色。她居然也喝了很多酒，她没有屈破衣的酒量，所以醉态可掬。

她如同走进了一片梦境，她的声音也如同梦一样让人心碎：“其实，有些时候醉生梦死更好，总要比殚精竭虑机关算尽好很多。”

萧无痕怀中无剑，是不是此时他的心中也没有了冰雪长剑，他的人虽然不见温暖，却不像往常那样冰冷。他淡然说道：“酒总有喝尽的时候，梦总有醒来的时候，人生还是既苦又累的人生，江湖还是尔虞我诈的江湖。”

铁鹰终于从茫茫夜色中收回执着的目光，回身望着众人，脸上略带意味深长的笑意，道：“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酒既然已经喝到尽兴，那么咱们该好生思量如何还乡了。”

屈破衣猛地又灌下一口酒，问道：“何谓还乡？”

铁鹰道：“沙漠绝非咱们的家园，除非咱们之中有大明王王国的后裔。长孙梦辰说得对，官府的人马和川南十八青龙的人就要赶来了，甚至还会有很多不明身份的人会赶来夺宝或者寻仇，所以咱们也该早做离开这里的打算。”

张道全道：“铁大捕头所言甚是，咱们此时绝不能与官府相抗，也不能再与一干江湖人生出事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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