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江郎
第二十章 奇峰迭起【五】（旧版）

金属般的声音竟然引来了恢弘壮阔的风声，怪石石林在风中也发出了类似于猛兽的低吼，每一根怪石都震撼起来，状如虎视眈眈蓄势待发的猛兽。

那人缓慢地将目光移到根根怪石上，那双眼睛深邃空濛犹如夜色中的沙漠，犹如浓雾中的王阳，别人对他的注视不是被他融化，就是被他吞噬。

铁鹰突然想起了武林中在一百年前就成为绝响的般若寂灭神功。这门绝学据说乃是五百年前大痴祖师格天地万物，融天下绝学，经过五十年皓首穷经苦心孤诣才悟创出来。大痴祖师圆寂前将这门神功传授给了自己的嫡传大弟子苦和尚，苦和尚对此几经增删，分门别类，分授给自己的四大弟子，之后一代代沿袭下去，终至一百年前，仇恨二老闯荡江湖，在南海渡情岛上大会天下英雄，经过连番激战，取得江湖霸主地位，领袖武林。在渡情岛上的激战中，身怀般若寂灭神功的无尘禅师折戟沉沙，这一部精绝天下的神功也由此灰飞烟灭。

铁鹰虽然从未见过这种神功，却在几年前听游戏人间的大悲和尚讲述过这种神功的来龙去脉和种种厉害，其中便有诸法空相菩提眼这一法门。

他望见刀客的双眼，陡然不由自主地怀疑今夜突然从天而降的刀客似乎修炼过诸法空相菩提眼。

刀客缓缓举起手中有如冰雪熔铸的刀锋，道：“数百年来天下有六口刀，被世人称之为豪夺天地造化的灵物。你们可知？”

铁鹰凝视着那口刀，目光似乎被什么匪夷所思的力道摄住，他的三魂七魄也莫名其妙地被刀锋攫取。他没有回答，因为他没有办法回答。他突然觉得自己只剩下了一具躯壳，没有意念，没有声音，没有情感，没有知觉。

他从未在任何时候害怕过，但是今夜他千真万确害怕了，乃至是恐惧了。

刀客似乎有意卖弄，侃侃而谈道：“你们不知道，是么？那么我告诉你们，也好让你们知道自己死在那一口灵刀之下。第一口刀，乃是太上忘情刀，三百年前就已经不知所踪，那是一口圣刀；第二口刀，乃是秋水神刀，现今在江湖第一人秋水手中，那是一口佛刀；第三口刀，乃是飘渺无痕刀，那是一口仙刀；第四口刀，便是这一口刈月刀，人称为魔刀；第五口刀，乃是秋蝉垂露刀，那是一口禅刀；第六口刀，乃是黯然销魂刀，那也是一口魔刀。”

刈月刀，多美的名字，却是一口诡异暴虐的魔刀。

月光突然渐老，倾泻在刈月刀上，天上的月似乎被这口刀敲骨吸髓，所有的光华和精魄都摄入了这口刀上，渐渐地只余下一抹虚空和黯淡，而这口刀爆射出团团雪影，似乎有不可胜数的雪龙在刀身上飞腾狂纵。

刀客金属般的声音突然变得喑哑，道：“你们能够死在刈月刀下，也是世人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美事一桩，虽死无憾，纵死犹荣。我能够用这口刀杀了你们，却没有办法自己也死在这口刀下，想来，委实是抱憾终生。”

玲珑雪雁凝然注视着刈月刀，似乎已经痴痴如醉，似乎将性命付与这口刈月刀端的是辗转反侧寤寐求之的大福报，不仅打算死在这口刀下，而且祈求越快越好。

刀客也瞧着刀锋，刀身上的雪龙翩翩来去，似乎重重盘绕着他。他的眼睛渐渐眯起来，他的眼睛里仿佛也奋然飞出了一口霜雪般的刀锋。

一刀挥出，雪龙狂舞，仿佛天上已经变得虚空的月亮在不可胜数的雪龙盘旋中从刀客的手中升腾而起，向着铁鹰和玲珑雪雁倾轧过去。雪龙在身前身后飞舞，雪浪在方圆十丈之内翻卷，清寒却温柔的月光渐渐拥抱住他们。

除了温顺地接受月光的致命拥抱，他们似乎别无选择。

仿佛从天上那成为虚空和黯淡的月影里飞来了两头苍鹰。

刀客看到了那两头苍鹰，他不相信人间天上还有什么力量来与他的刈月刀抗衡和争锋。

不知从何而来的挽歌幽幽噎噎地飘渺，不知何时兴起的迷离的唏嘘也在飘忽。一重雾蒙蒙的乌影弥漫起来，随之惊鸿般的一点电光从乌影中射出。

血，鲜红的血洒在刈月刀上，雪龙不见了，雪浪消隐了，那蓬蓬勃勃的月亮陨落了。

刀客一惊之下，纵身飞起，踏着林立的怪石凌虚而去。

萧无痕和屈破衣站在了铁鹰和玲珑雪雁面前，屈破衣瞧着痴痴呆呆的两个人，道：“萧兄，这两个人还活着，可惜的是他们的灵魂被刈月刀带走了。”

萧无痕没有言语，举起刚刚在那个刀客前胸激情一噬的无情剑，剑上还有鲜血慢慢地滑落，娇艳如同夏花，他伸出手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那娇艳的夏花便吹到呆若木鸡的两个人的眉心。血花击在眉心，两个人才如梦方醒，魂兮归来。

玲珑雪雁脸上惊异之色尤浓，本想说些什么，却双唇紧闭，难以吐气开声。

铁鹰面现赧色，道：“若非萧兄和这位英雄及时赶到，在下已经以身殉职了。真是两世为人，恍然如梦，惭愧，惭愧。”

萧无痕道：“你没有什么可惭愧的，若不是萧某与这位屈朋友同来，莫说是将你救下，就是自家能否全身而退，也是未知之数。”

铁鹰问道：“萧兄可看到那刀客究竟是什么人？”

萧无痕道：“此人轻身之术非同凡响，萧某与屈朋友又急着救你们，所以没有追下去。萧某虽然还不知道他究竟是何人，却知道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用刀。第一次，他用刀将川西将军的三个侍卫变成了糊涂死鬼，还用了李代桃僵之计试图欺骗萧某和江郎。”

玲珑雪雁惘然的眼神动了动，僵木的神情微有些生气，瞧着屈破衣，问道：“这位英雄是谁，怎么会神人天降到这里？”

屈破衣道：“在下屈破衣，乃是一个浪迹天涯的沦落人，前些时日与萧兄和江左布衣幸会在一处小集镇，不打不相识，结成朋友。”

萧无痕淡然道：“与你结成朋友的是江郎，绝非萧某。”

屈破衣淡淡一笑，道：“萧兄口中的江郎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江左布衣。依江左布衣的筹划，他孤身前往川西将军府，在下与萧兄一个明修栈道，一个暗度陈仓，赶到这里来。”

萧无痕与屈破衣那日与江左布衣分手之后，两个人一明一暗分头前往飞天蝙蝠的老巢，萧无痕大张旗鼓招摇过市，便与霍臻一行邂逅，一同到了这里。而屈破衣潜行在左右，也在那一天潜身于玲珑雪雁的院落附近。

铁鹰离开大堂之后，萧无痕佯装入定，本是等待屈破衣前来回合。谁知公孙兄弟暗中用毒被萧无痕一举擒获，公孙兄弟面对杀手之王，除了就死之心之外，已经不作他想。

萧无痕盯着公孙弃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暗中下毒？”

公孙弃此时异常羡慕自己昏死过去的兄长公孙离，本欲咬紧钢牙一声不吭，却见萧无痕漫不经心地将两根指头搭在公孙离的心脉间，情知不妙。

萧无痕淡淡道：“阁下也是江湖人，应该知道萧某有一种独门手段，叫做翻云覆雨手，只要萧某将手指抵在一个人的心脉间，运用独门内力，那人全身经脉逆行，有千刀万剐之痛，挫骨扬灰之伤，任你是大罗金仙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公孙弃已经惨白的脸上青筋暴现，犹不作声。萧无痕漠然地瞧着他，突然手指吐力，本已经昏死的公孙离厉呼一声，全身痉挛，脸上和手上经脉一阵阵蠕动，仿佛千百只毒虫在其间爬行撕扯，又仿佛深受来自地狱的诅咒，变得人不成人，鬼不像鬼。

公孙弃咬紧的钢牙几乎寸断，寒声道：“要杀便杀，何必折损我们弟兄？”

萧无痕将手指从公孙离心脉间拿开，缓缓地抵在公孙弃身上，道：“说还是不说？”

公孙弃惨叫一声，道：“咱们是川南十八青龙的人，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夺取奇珍。”

萧无痕冷哼一声，道：“阁下事到如今，还想欺骗萧某？就凭你们兄弟的三脚猫武功，还想夺取奇珍？你们哪里是川南十八青龙的人，萧某猜来，你们不过是给什么人充当内应的走狗罢了。”手指一弹，便抵在公孙弃的心脉。

公孙弃鬼哭狼嚎起来，嘶声道：“我说，我实话实说，咱们兄弟本是-”

一缕劲风袭来，萧无痕渺然不见。

大堂外有一个人似在虔诚祷告，头深深地埋进胸前，腰身与地面似在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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