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江郎
第十四章 剑气珠光【四】（旧版）

那两扇密布着九九八十一颗金钉的朱门迎着正午的骄阳缓缓打开，四个推开朱门的壮汉皆是一身锦衣，头上扎着七彩头巾。

千辛万苦赶来的客人昂然站立在朱门外，四个老幼不一、装束迥异的人立在左右。这两扇朱门从来不会为普通的客人打开，这是飞天蝙蝠定下的规矩。他定下的规矩在这里就是金科玉律，如若违逆，无论是谁都杀无赦。

玲珑雪雁在众星捧月中雍容而且仪态万方的迎了出来，她第一眼当然不庸质疑地投向了那个大有来头的客人。作为女主人，她的待客之道从来无可指摘。

那个客人从装扮上看来，毫无疑义是个精明老练的生意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和深陷的眼睛以及眼睛里晕起的天空般的色泽，极为显著地表明他是个土生土长的西域人。

这就是那个传说中拥有灵犀七彩宝石的西域巨贾，铁鹰在玲珑雪雁身后注视着那人，这样的念头迅疾闪过。

公孙兄弟和云中子深沉的目光扫过西域巨贾，便在环立于西域巨贾左右的四人脸上缓缓移动。这四个人委实比西域巨贾还要引人注目，一个是弱不禁风的驼背老人，看年纪没有九十九，也有八十八，面有菜色，似乎活到这般年纪从未吃过一顿饱饭；一个是垂髫少年，一头火红色的头发，身上穿着火红色的衣裳，活脱脱一个红孩儿；一个是一身玉色长衣的翩翩公子，背上却背着一口古色古香的木箱，眉目之间甚是倨傲；一个怀中抱着长剑，整个人既像一杆标枪，又像一块寒冰。

铁鹰认得那个怀抱长剑的人，他对此人的现身并不奇怪，但是对此人以如此的方式现身非常惊奇。

那人就是杀手之王萧无痕。

铁昆吾这个时候正引着二十八个弟兄雁翅排开，每人手中都高举着如同天子出巡时必备的伞盖。

西域巨贾对此极为受用，异常欣慰，高声道：“素闻飞天蝙蝠夫妇极重礼仪，待客之道甚是隆重，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玲珑雪雁道：“有客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足下猥自枉屈，光降鄙地，可谓盛意拳拳，焉能不隆而重之？”

西域巨贾笑声朗朗，一双眼睛却始终不离玲珑雪雁的如花笑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不过这位贵客过于表露无遗，甚至是将自己的爱美之心完完全全捧了出来。

那驼背老人发出了细若蚊蚋的声音，如不仔细倾听，几乎辨不出他是在说话，还是在叹息。铁鹰对这个近乎饿死鬼的老人甚是有兴趣，一双神目盯着他蠕动如虫的嘴唇，虽听不清他说话的声音，却从他的嘴巴蠕动辨出了他在说些什么。

驼背老人的意思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醉翁之意不在酒。”

玲珑雪雁的葳蕤眸光终于流到萧无痕的脸上，问道：“萧先生怎么会有暇莅临鄙地？”

萧无痕冷漠地瞧着玲珑雪雁，道：“有生意要做，萧某当然无论什么地方都要去。”

公孙兄弟见识过萧无痕的无情快剑，直到今日他们依然能够闻嗅到盛开在公子无双脖颈上冷酷血花的血腥气味。公孙弃有些不识时务地问道：“不知萧先生到此有什么生意要做？”

萧无痕冷声道：“萧某是个什么样的人，阁下焉能不知？萧某要做的生意自然是取人性命。”

公孙弃脸色大变，不仅是他，几乎所有人的神情都变了。那个西域巨贾一直未曾离开过玲珑雪雁的眼睛此时收缩起来，情不自禁问道：“萧先生要取什么人的性命？”

玲珑雪雁听西域巨贾如此问话，不禁微微发怔，她本以为是这个对美色垂涎三尺的贵客请来的无情剑。

萧无痕淡淡道：“这里所有人都有被萧某取走性命的机会，只看是不是对灵犀七彩宝石心怀觊觎。”

铁鹰缓缓地从玲珑雪雁身后走出来，一改这几天的内敛深沉，扬声道：“这位萧先生乃是在下请来的。在下对灵犀七彩宝石志在必得，倘若有什么人决意掠人之美，便是同在下作对，萧先生自然会替在下出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个时候吐露峥嵘的金大老板，恐惧与惊愕同在，愤懑和仇视齐飞。

西域巨贾终于把目光锁定在自己应该锁定的金大老板脸上，分明想开口质问，但是凛于杀手之王的神威，硬生生把质问压回腹中，眼神里的悻悻之色却难以泯没。

玲珑雪雁笑了笑，这个时候，殷勤好客的女主人除了笑一笑，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方式打破渐渐凝滞的困局。

西域巨贾身边的翩翩公子展颜笑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在商言商，能否取得稀世珍宝，归根结底还是价高者得。”

翩翩公子的话赢得了一致的响应和溢美，这不得不让人清楚一件事，无论多么动听的话，都没有一个漂亮的人物说出来更动听。

兽脑檀香炉早已经香烟缭绕，把这些在大漠上奔波太久心神俱疲人送进了一个奢侈而且飘渺的梦境中。那个公子一走进大堂，就对玲珑雪雁所用的檀香赞不绝口，不着痕迹地表明自己是一个家世不俗身份不俗的真真正正的公子哥。

西域巨贾又开始寻找玲珑雪雁芬芳的笑靥，似乎已经忘记了寒冰一样抱着长剑就在他十步之内的无情剑。铁鹰留意着西域巨贾，越发觉得此人滑稽可笑得让人不可思议。

秀色未必可餐，有些时候秀色是致命的毒药。

公孙兄弟和云中子远远地作壁上观，似乎置身事外。不过，在萧无痕寒冷如冰的目光投向他们时会不由自主地打个寒战。

在众人落座后，西域巨贾干咳两声，提示众人他要开始讲话了，当然也有把玲珑雪雁的盈盈美目从萧无痕的身上引到他自己身上的深意。玲珑雪雁果然是兰心蕙质甚解人意，在他干咳之后就把星月一般的眼睛移到他的脸上。

“因为在下身怀奇珍，身家性命牵连其中，所以一直以来从不敢以真正身份示人，大家只知道我是一个西域商贾，却不晓得在下到底是谁，即便是在下延请的三位高人也不知道在下的真实姓名。今日到了这里，想必能够找到真正的买家，在下终于可以如释重负，以真面目示人了。”西域巨贾面有得色地扫视着众人，最后把眼睛叮在玲珑雪雁的脸上，接着道，“在下乃是西域魔宫的嫡传大弟子，虽然一身神功出神入化，却以经商为生，人称千变魔尊，名叫霍臻。”

铁鹰闻言心头一震，他阅历极丰，见识广博，自然知悉现今江湖各大门派，西域魔宫在二十年前声名大噪，当今最受圣上宠爱的龙熙三皇子曾经被西域魔宫劫走，幸赖秋水大侠出手才得以逃出魔窟。也是由于西域魔宫与秋水大侠周旋太久太甚，才在近些年来渐渐式微，泯然一干江湖普通门派。据传言，西域魔宫式微，也与万魔至尊和慕容公子打压有关。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西域魔宫虽然渐渐不济，却仍然横行大雪山一带，江湖中人无人敢妄越雷池一步。

霍臻手指着驼背老人，道：“这位高人乃是血袍老祖的师弟，人称血手屠龙，辛振子便是他的大名。”

铁鹰瞧着辛振子，怀疑这个老驼子莫说是屠龙，就是杀鸡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暗忖：“江湖上大名欺人者累累不绝，通常是名头越是气吞万里如虎，越是一身本事稀松平常。”

霍臻又指点着那个红孩儿，道：“这位乃是火焰山灵感童子，一身幻影神功，名叫公子笑。”

红孩儿公子笑两只眼珠滴溜溜乱滚，道：“咱们之中有做杀人买卖的，自然也有做救人生意的，小爷做的便是救人生意，哪位有这种生意，尽管找小爷。当然银子绝对不能少。”

那个公子不待霍臻引荐，彬彬有礼地抱拳道：“在下是个无名之辈，本无营生可做，承蒙霍老板不弃，当一个滥竽充数的护院，在下复姓长孙，双名梦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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