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像一只沉默的巨兽蹲伏在暗夜里。
正是十二月的天气,朔风似虎叫,竟日不停。子时天又飘起了鹅毛大雪,映衬得天空仿佛每一刻每一时都是黎明时分似的。
尽管是子夜,咸阳宫中灯火并未减少几分——这些经过特殊处理制成的牛皮灯笼,全然不畏风雪的侵袭,依然亮的耀眼夺目。它们星星点点地发着光和热,在咸阳宫中连成纵横不一的多道光明之路。
秦王政毫无睡意。他一向是个精力旺盛之人,尤其是在他刚刚取得了两场大胜的时候。
他面前的桌子上铺开着几张地图。他凝视着,突然皱紧了眉头。
“竖子,好生替孤照应着——”秦王政恨恨道,“小小一个代,就想螳臂当车,未免儿戏了。嘉,你这颗蚂蚁不过是个头大了一点而已,说到命,你和你的老子没什么两样。”
秦王政顾自大笑起来。
朔风挤过窗户,扑向黑色的帷帐,帷帐跳起了狂乱的舞蹈。
两张地图随着狂风离了桌面——说时迟那时快,秦王政身形微动,眨眼平移丈许,一伸手,两张地图已经抢到了手中。
“韩,赵,已是孤的土地,孤的臣民,谁也夺不走。”秦王政一手拿了一张地图,越看脸上愈是欣喜,“天下,相信不久之后,都会在孤的手掌之中。”
这一年,乃秦王政一十七年。
秦王政一十七年。秦王派王翦、杨端和两路军马,夹攻赵。时赵武安君李牧被郭开设计擒杀,新任大将赵葱不听副将颜聚良言,全力救被王翦大军层层围困的狼孟,结果半路遭到了王翦大军的伏击,以致兵败被杀。颜聚逃奔回邯郸,杨端和随后拔取了常山,如此,王翦、杨端和进围邯郸。
秦王政再派内史腾往韩受地,早已内附称藩的韩王安大惧,尽献城郭,随后韩王安抑郁地入了咸阳,成为了秦王政的臣子。
秦王政趁热打铁,亲临前线,围攻邯郸。赵王迁不顾公子嘉流涕苦劝,竖起了降旗,迎秦王政入宫。赵王迁以臣礼拜见,秦王政坐而受之。
至此,除赵公子嘉杀出邯郸,率其宗族奔往代之地,自立为代王外,韩赵两国版图俱入了秦国。
“大王,三更已过,请大王就寝。”内侍隔着厚厚的一道门,外加一层帷帐道。
“三更已过,孤,该做个好梦。”秦王政自言道。
他将手中的韩、赵地图卷拾妥当,放入了一旁的一个黑色的长匣子中。秦王政又转过身来,走到了另一旁的书架前,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薄薄的丝绸做成的典籍。
他将典籍放到左手掌上,然后右手轻轻拂拭——
“孤实在想不到,你一直在等我!”
你道秦王政手中典籍是何?
原来是《华山吟》。这《华山吟》可是仙乐,当年,神仙箫史以此曲结缘弄玉,成就了一段仙、人合一的佳话。
这仙乐《华山吟》自穆公仙逝后,也消失了踪迹,好像这世上它根本就没来过。这么多年来,不知有多少人痴迷于它,千山万水找寻过它。
可它偏偏安安静静地躺在凤楼的尘灰里,好似等待着有缘人。
“孤就是你的有缘人。孤一定会善待于你……”
那一天,秦王政破天荒去了凤楼,为的是替远道而来的宠妃白妃打点住处。秦王政到了凤楼,见凤楼打扫的一尘不染,甚是欣喜。
秦王政进至凤楼二层,正查看间,忽然,风云突变,天空中生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天色顿时变得暗黑,暴风席卷着冰冻的气息裹挟而来。
内侍统领大喊护驾,却被暴风、暗黑阻隔,失去了秦王政的身影。
秦王政发现暗黑、暴风过后,自己置身于凤楼的阁楼内。这阁楼少有人来,虽有打扫,无奈人气稀薄,显得有些阴森。
秦王政正在诧异。
忽然,秦王政在阁楼的一角发现有蛛网凝结。那蛛网不同于寻常,被包裹成一团,很大的一团,里面好像有什么在蠕动,或是挣扎。
秦王政拔剑出鞘,鹿卢闪着凌厉的寒光——
秦王政手腕一抖,鹿卢剑刃划开了蛛网。秦王政正待细看,不料凭空里刮起了一阵旋风,旋风卷起了漫天的黄色烟雾,呛得秦王政连连倒退。
迷乱之中,秦王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一前一后奔出了凤楼阁楼。
“谁?”秦王政横剑护身,对着黄烟喝道。
没有人答应他。
黄烟过后,秦王政看见蛛网中藏着一物,那物居然闪闪发光,似是一个宝贝。
秦王政将鹿卢入鞘。伸手将那闪闪发光之物捡拾到了手中。
那不过是一卷丝绸,背面看并没有什么奇异之处。秦王政将丝绸反转,忽然发现上面有字,再看,原来是一曲谱。
秦王政心冷。
他将那打开的丝绸合上,准备一扔了之。正是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秦王政在那丝绸上似乎看到了《华山吟》三个字。
“《华山吟》?”秦王政重新打开丝绸,抚平了细看,这一看,秦王政终于看清楚了曲谱——那正是《华山吟》。
秦王政狂喜。他捧着《华山吟》的曲谱全身颤抖,他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曲谱,一遍又一遍为自己庆幸,身外的一切仿佛不复存在。
“大王,恕臣之罪。罪臣护驾来迟。”内侍统领听得阁楼之上动静,连滚带爬地到了阁楼之上,他见了秦王政,心中既是高兴又是惶恐,跪下磕头不止。
秦王政顾自沉迷。
“大王,恕臣之罪。”内侍统领更加惶恐。
“何罪之有?”秦王政小心翼翼地将《华山吟》收到了怀中,还不忘将《华山吟》放踏实,“传孤旨意,内侍统领护驾有功,赏——”
内侍统领伏地叩首,不敢接旨。其他的内侍更是双股战战,以为大难降临。
“你,想抗旨不成!”秦王政喝道,“孤之赏岂可收回?”
秦王政大摇大摆地下了凤楼阁楼,留下了一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内侍。
“谢大王!”内侍统领道。
秦王政回过神来,继续为《华山吟》拂去尘埃。
“《华山吟》啊《华山吟》,等到白妃驾临,我当听她吹奏一曲,尝尝苍云白狗的滋味。”秦王政与《华山吟》对话,“孤与你有缘才能相会。希望你能助孤一臂之力,成全孤的心事,孤定当报答。”
秦王政心中愈是兴奋,手中愈是不忍割舍,秦王政终于抱着《华山吟》曲谱躺下,并将《华山吟》搁在心口——
三更已过,咸阳城飘起了大雪。风卷鹅毛肆意天地,好大雪。
秦王政想着,想着,终于坠入了梦乡:
视野飞转,出了咸阳城,过了函谷关,眼前大地辽阔,一片银装素裹,显得分外寂静,又分外妖娆。
在那茫茫雪野之上,一个车队款款行来——打前是两列行人,中间是几驾马车,马车后不远不近,跟着几百骑兵。
秦王政迎了上去。
突然,车队不见了踪影。
秦王政骇然四顾,依然找寻不到车队半点蛛丝马迹,好像车队从未在秦王政眼前出现过。秦王政目眦欲裂,他奔走于荆棘与积雪中,并大声呼喊“白妃”的名字,可是四周寂然无声。
秦王政心急如焚,无奈天气渐渐晦暗,片刻之后,天地间已是黑云压城。
“白妃!白妃……”四野间都是秦王政的呼喊。
秦王政呼喊良久,疲惫之极。
忽然秦王政听到有声音低低地传来。
“……我将报于秦王……”
“自身都保不住,还想——一切都是枉然。”
“你这厮不知好歹?!秦王政掌管天下之后,你我都是他的臣民——你我不如协力同心,共助秦王政夺天下,治天下,不是更好。”
“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况你居心不良,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相信我,难道你还能争得过命!命数使然,你我终将走这一遭——顺应天命,是大势所趋,你何必逆势而行。”
“天下有德者居之。若说顺应天命,你当为我而食才是!”
“你我无冤无仇,何必苦苦相逼……在那凤楼阁楼之上是,现在也是……你不会得逞的,我相信自己的命。”
“没有你的献身,我会死。生死大于天——你说,这是不是怨?认命吧,你死我活,你也算死得其所。”
“我壮志未酬,不敢死!我若死,你也不能活。”
“真的吗?你的根须有我的利齿锐利吗。你得明白,你在流血,等你的血流干了,你就死定了。”
“放了我?我定会报答与你。我决不食言!”
“放了你?不可能。你不要再挣扎了,死对于你而言只是迟早的事,何苦纠缠不休,我吃的不安心,你死的多痛苦。”
“你不会得逞的。报于秦王政,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理想——你想我死,可我想活。我相信我不会死。”
“真是固执……你可以让秦王政来救你呀!”
“秦王政——救我……”
秦王政闻听此言,大应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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