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月出皎兮
第三章（旧版）

不管主人家作何感想，外院的贾琏倒是接受了林福的好意，借着桶热水洗去一身风尘与疲惫。才打理好自己，就见自家小厮昭儿进来，一见这小子贼眉鼠眼的样子就低喝：“看看你这样子。”昭儿稍有收敛仍凑过来：“二爷，我在前院打听过了，这几日林老爷家说是有几房贵戚来，莫不是苏州林家派了人…”贾琏一听称谓，先是不喜，淡淡道：“姑父身子不好，苏州林家和姑奶奶家也算同气连枝。扬州这房子嗣单薄，单为林妹妹也很该前来拜访。”昭儿怕贾琏不懂，特意道：“可是里面偏有位少年儿郎，听那洒扫婆子说，有股子气势。若但是来看林姑娘，也不必特特插这么一位。我的爷，这林老爷不会打算过继吧，您也知道家里二太太的意思。”贾琏斜睨了昭儿一眼，这位是自己的好舅母特意提起来的小厮，说是给自家侄女熙凤底气，以前看着还好，到底还是不中用。思及此不咸不淡的开口道：“远来为客，刚刚林二管家也说了，府中还是姑父掌事。前科探花、现巡盐御史，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需要咱家出力时，为亲戚情分，我自然也会协助一二。”昭儿见自家二爷心意已定也不敢狠劝，虽然一家老小身家都在二太太手中，但现今远在扬州，自己的小命儿不也攥在二爷手中！

余下几日，贾琏也不过问林家的事，甚至对因林如海还未接待他前来表达歉意的大管家林忠也是和颜悦色。见林忠说到黛玉这几日一直随侍林如海，倒是提点了句莫要叫大姑娘熬坏了身子，还将京都带来的一应土仪交予管家。昭儿倒是替他抱不平，觉得林家倨傲。贾琏也不理，每日倒是自在清闲，对于昭儿劝他出门走走的话不置可否。他是世家公子，先温氏在时也受教过几年，大家子该有的礼仪倒还有。再加上贾敏没出门时，与大哥关系尚好，自然也不愿意在姑父生病时挑林家的理。

林如海在内宅听了林忠、林福等的回报，对贾琏稍有放心。自打妻子随自己赴任扬州，敏儿虽想回家看望母亲，但终究王夫人在，不能成行。有这么个娘家人愿意为玉儿考虑一二，也算尽心尽力。

看着钟灵毓秀的女儿，幸好那日去宗祠拜祭时，见了族中后生，其中几位言谈举止颇有魏晋之风，倒让林如海心生一计。姑苏林氏乃望族，不光是因为田产物产，更因族中多出俊才。而扬州林如海这支子嗣不丰、五代单传，这辈又只黛玉一个女孩儿。这种门户在这个时代来看，是让人心惊的，子嗣传承岌岌可危。先自己因夫人去世后身体不好，又不打算续弦，总不能让钱姨娘教导女儿，这不合大家规矩，想来想去唯有让女儿进京，受贾母教养，也能让皇帝对娶了老忠四家女儿的自己放心。

黛玉倒是觉察出父亲的目光，询问道：“父亲，可是口渴？”林如海止住了女儿的动作，说道：“玉儿，你去了京里好些年，族里的长辈可能不大认识了。这两日，苏州本家会来人，为父为你寻了位兄长。”见黛玉目露好奇，林如海笑道：“姑苏林家，自前朝就出了十二位宰相，状元者三，家族鼎盛。现今八房居于苏州，二房常住济南，唯咱家受皇恩赴任扬州。你这位兄长出身苏州三房，人品甚高、志向远大，如光风霁月。尤擅丹青，好君子六艺，如兰如竹。将你托付给他，老父也能安心追随你母亲。”黛玉听罢哽咽道：“父亲…”林如海又道：“你这位哥哥受教于鹅湖书院，是山长郭风最得意的弟子。郭风是先皇的伴读，与今上有半师之谊，且今上最喜丹青。玉儿，本家之中没有他更能让父亲安心的。为父在扬州为官几载，不说两袖清风，但从未辱没林家门楣。你这哥哥名叫林晟，字睿明，为父将林家所有铺子地产悉数交予林哥儿，他答应我将来会为你找个好夫婿，也愿意过继个儿子给咱家。”

林如海见女儿低头不语，又道：“父亲会额外给你十万两银票做私房，苏州族长那里也已打点好。你远在京都，为长远计，为父已让开过宗祠。”黛玉哽咽道：“父亲为女儿考虑良多，一切全凭父亲安排。”林如海笑道：“有兄长宗族为你撑腰，为父立时去了，也能安心。”黛玉听罢，想起母亲在庶子夭折后百般心伤，安慰道：“父亲对这位兄长如此高评，玉儿相信这是最好的安排。父亲，能说下鹅湖书院吗？”林如海心知女儿聪慧，定是想从郭风处了解林晟。他接着道：“郭风，乃大长公主幼子。景帝仅大长公主一位嫡亲妹子，大长公主自嫁卫驸马后，与驸马感情不睦，故先有次长子。这郭风行三，也是豁达之人。自小与先帝一起读书，邸府时便教导过今上两年，更难得的是本家之争，退出京师，创建鹅湖书院。当今对这位是有愧的，所以林晟跟着郭风，仅关门弟子一条，可抵万千，更何况林晟还有一手好画。”

黛玉愈加好奇，父亲久居高位，能让他盛赞的少年实在不多，可见自己这位兄长本事。林如海又接着道：“苏州三房仅林晟一子，不过他并非嫡出。林三郎身体着实薄弱，自小兼修医理，这林晟是他打路上捡来的，因着朝阳，故取名晟。本家人心也不是一处的，有些人对此颇有微词。不过你那三婶是个厉害的，山东王将军的女儿，一手马鞭就让族人歇了心思。夫妻两个将林晟拉扯养大，所以为父也不好跟他们抢孩子，只想让这孩子将来成家过继个儿子给为父就成了。”黛玉动情道：“父亲，万万珍重身体，莫要过于操劳。”话落见林如海似有疲色，忙给撤了枕头，服侍着躺下，等帐中传出细微绵长的呼吸声，才悄然退下。

行至门口，止住了行礼的小丫头们，细细叮嘱了万不可大声吵闹，才扶着紫鹃的手离开。

刚到紫薇苑，就听到几个丫头碎嘴讨论起了自己那便宜哥哥。其中一个容长脸儿的姑娘面露得色：“你们可是不知道，听说老爷本家要来一位年轻公子，就是来接管林家家业。”其他小姑娘道：“分支子嗣凋零，本家自然要施以援手，这位林公子来访，倒也不奇怪。”就见那起头的姑娘笑道：“你们可真是榆木脑袋，苏州来的公子，接管咱们府中诸事后，又不是跟咱们老爷一样官居扬州，自然还是要回苏州的。这一路奔波，怎么会带这么些丫鬟小子。莫说咱们，就是管事那些人，估计也不会得用。将来姑娘还不是要靠着这位过生活。”小丫头们听罢又是唧唧喳喳热闹了一阵才散去，黛玉等方从花影中出来。

紫鹃生怕自家姑娘多想，忙道：“林老爷给姑娘挑的靠山定是顶顶好的，那些小丫头没事就是爱嚼舌根，姑娘可别往心里去。”黛玉想着父亲在病榻上说的分明，就是为了自己不多想，从容道：“承你吉言。不过，我想知道那个小丫头在哪儿伺候着，我见她有点儿冒冒失失的。”紫鹃自是应下。主仆几人方回清荷园歇下。

晚间，就见钱姨娘身边的翠儿来访，黛玉在偏厅见了，翠儿先是行礼，起身后在堂下回道：“今儿下午在紫薇苑碎嘴的那几个，姨娘已经做主惩治了。虽说姑娘行事妥帖，但这些腌脏事怕是会脏姑娘手，所以姨娘特特让我来给姑娘请罪。”黛玉道：“姨娘体贴，黛玉心领了，这情儿我就白承了，翠儿姐姐回去替我谢谢姨娘。”紫鹃将人送了出去，眼见翠儿出了门方回来。见黛玉还在灯下看书，忙上前给拢了拢氅衣道：“姑娘爱书，可也要仔细眼睛，这南方的天儿阴冷着呢。”黛玉回神道：“紫鹃，要是让你跟着我去苏州，你可愿…不如我让福叔遣人送你回贾府？”紫鹃忙跪下“自从老太太将我给了姑娘，我就是姑娘的人了，姑娘就是去山南海北我也跟着，姑娘可别丢下我！”黛玉忙要扶她，小姑娘非得黛玉再三保证不送她回京，才自己站起了身。见紫鹃如此，黛玉心里颇为熨贴，虽然在贾府这几年不甚如意，但得了这么个丫头也不算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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